很快便听到曹老汉起身到里屋,在齐江天床前静静站了一会儿,又打开柜子取了件东西,最后背上包袱出东厢,绕到后院去。孟散赶紧跟上,这么大动静齐江天居然没醒,估计是被下了药。
曹老汉对郁家宅子十分熟悉,在后院快步弯弯绕绕,便至一个小花园深处。
花园早已失去当年修整的痕迹,长了不少野花野草,枝叶茂密,香气浓郁。
曹老汉躲在几株高大繁乱的花草后,将手上的东西放在地上。孟散一看,除了他随身的包袱,还有一套衣服,面料和款式十分讲究,应该是方才从柜子里拿出来的。
两人之间不到三步之遥,只因花草遮蔽得好,孟散藏得更好,是以他能将曹老汉看得一清二楚,对方却根本看不到他。
曹老汉从包袱里拿出个瓷瓶,塞子一打开,孟散便闻到一股十分熟悉且异常浓烈的香气。再看他使用那液体时熟练的动作,袁玖的猜测,似乎已经坐实。
“前辈,这么晚不睡,反而在这里赏花,真是好兴致。”
此时曹老汉刚刚摘掉帽子,将粘稠的液体涂在手背、脸上和头上,脑后突然有人说话,吓得他一个激灵。辨认出声音后,他没有转身,只是静静地站着——袁玖和孟散都是聪明人,他知道自己迟早会被发现。
“前辈,这院子太过阴森,晚辈送你回房如何?”
孟散不急不缓地说着,等待着对方穿帮后的第一句话,似乎心情很好。
良久,只听花丛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,“孟公子,既然都知道了,又何必取笑在下。在下让你叫了这么久的前辈,实在惭愧得紧。”
孟散好整以暇的心情在听到这声音时完完全全地消失了,这个穿着粗布衣裳头发花白的人,居然有如此好听的嗓音!
仿佛叮呤当啷的银饰,清亮悦耳,又有些沙哑低沉,扫尽一切轻浮。每一个音调都恰如其分地打在你心坎上,仿佛你是那春日水面上的一片杨柳叶,飘飘荡荡、摇摇曳曳,再没有更舒服的了。
弃掉做曹老汉时那苍老的嗓音,未见其人先闻其声,孟散的好奇更重了。
那人又道:“孟公子稍等片刻,在下这就换做本来面目。”
粘稠的液体在手上涂抹,醉人的香气越来越重,正好有月光到此,孟散见他那如老树皮般皱皱巴巴的皮肤逐渐褪掉,现出光洁白皙的双手。
他又将药液往脸上涂了些,从脸颊开始向周围推开。只见他在发髻线一周抹了数次,那头干枯灰白的头发落下去,紧接着,乌黑的及腰长发倾斜如瀑。
拿出另一个瓶子,倒出清澈的液体将手和脸洗了洗,然后用帕子擦干。
这一切孟散都再熟悉不过——常教易容卸装的配方很多,这是其中最方便快捷的一种。
他居然会常教的秘技,究竟是谁?
那人又旁若无人地换上浅黄色硬布暗纹长袍,配上米色薄纱和镶着玉石的腰带,简单束了头发,一直佝偻的身体顿时挺拔起来,单看背影,就知是个翩翩公子哥。
他转过身来,向孟散拱手行礼,“孟公子,久等了。”
抬起头,一双略带忧郁的眼直视过来,孟散惊叹地微微张开嘴,不由得后退半步,太漂亮了……长时间藏在人皮面具下的脸此时越显白皙,甚至少了血色,可五官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人的生气。
像精心砌成的美玉,精致优雅,稍带忧愁。
有多漂亮呢?
孟散形容不出,但他知道,如若袁玖也在,肯定会动那不良之心!
“你是……”
“在下郁景兮,正是郁家少主。”
孟散顿觉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,不由地提了提剑鞘,“你,郁家不是已经……”
“孟公子莫怕,在下是人,是郁家唯一的活口。”
孟散一阵郁闷,心道我只是惊讶,不是害怕好不好……虽然袁玖已经猜到了一部分,但其后连连浮出的真相,让他瞠目结舌。
“在下易容之术班门弄斧,实在贻笑大方。但在下仍想知道,孟公子是如何发现的?”
“实话说,只是看,我们断然看不出你是易容。但你经常给我家教主诊脉,即使技巧再高,时间一长,他也能感觉得到,你手上的触感与我教秘制的人皮一模一样。”
郁景兮恍然大悟,“原来如此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