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到廊外,便看见苏砚扯了三尺水袖慢慢地在芙蓉坛边踩着摇花步,柳陌红乖巧地留下了凌霄城与杨海,独自一人转身走进了房门。
午后秋阳并不强烈,润湿慵懒地斜照在苏砚身上,阴柔而潮湿的,像是昏暗一隅中墨绿苔藓一般抑郁的凄美。
“凌将军来了。”他停了动作,按那戏折里的动作朝凌霄城轻轻行了个万福。
“凌将军准备治我个什么罪?”苏砚笑盈盈的,那永远嘲讽似的怜悯凉薄的笑意凝在他唇边,如三尺剑匣中的寒光让人看着心生悲凉。
“为什么。”凌霄城答非所问,也并不看他,漆黑的眸里一片漠漠。
“他那么骄傲的人,受不了这份苦的,还不如死了痛快。”苏砚扬唇挑了分自嘲:“我不喜欢他,但他也曾予我种种荣华,虽是各取所需,送他最后一程,也不枉我与他相识一场。”
“是么。”凌霄城的语气中忽然添了抹狠戾的寒意:“原本依你对陌红的所作所为,加上间接纵火烧毁军牢,该是投监十年的重罪,这次我不追究你,恩怨两清。”
“呵……”苏砚愣了半晌,似乎又是惊讶又是悲悯地一笑:“我一直听闻将军是冷面冷心、要做大事的人物,没想到,如今为了柳陌红,竟然会为在下这等微不足道的人耳提面命。”
“你是想告诉我,以后别不知好歹地伤了你家陌红,是么?”他似喜似悲地看着庭中一株秋海棠,舒卷的花瓣亦承不住他沉重的目光:“何德何能……不劳将军费心了,如今这大上海上上下下谁人不知道他是你的人,在下这种趋炎附势的小人连巴结奉承都来不及,怎么可能再像当初那样,有眼不识泰山。”
一句说完,他已经恢复了往常那样略微轻蔑的妩媚笑意。
“你知道就好。”
凌霄城并不看他,抬步走去了柳陌红房中。
留他一人站在廊下,像是在眺望着那遥不可及的天涯。
“纵是月好花开遍,良辰空度应独念……”
刚到门口,便能听见从内室传来的唱段声。
这样温婉柔美、玉润珠落的唱腔,只一人能唱得出。
即便没有笙瑟急弦为之填色,也能别成幽韵,清雅无双。
绮罗瞥见他,忙端了茶送过来:“将军。”
凌霄城淡淡颔了首,四下环顾,外室依旧堆满了精巧的小玩意儿,泼淡水彩的十二色面具串挂在墙上,蜈蚣风筝长长的尾不知被谁心血来潮地剪成了三条,草编的花草刷上了斑斓的色彩,就连缀了三颗红豆的手鼓也能见到。
“将军……要不要我进去帮您叫公子一声?”
绮罗小声道:“每天下午这个时候班主都要亲自和他在内室讲戏,一讲就是两三个时辰……”
“不碍事。”凌霄城摇了摇头:“我等着便是。”
“承君诺,三生缘定,负谁相思……”
“尾音再长一点,气要足,不然就虚了……”
“当年栏杆拍遍fēng_liú谁人知,如今不过一段白头轩车迟……”
“中间的腔要提上来,这样才显得出‘情’在里边儿……”
凌霄城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,澄金日光透过门外珠帘散进来,染出一片灿灿的光晕,看得人心生平和。
“将军……您笑什么?”杨海有些好奇。
“没什么。”罕见的温和挂在那向来冷漠于色的男人嘴角:“只是突然觉得,现在这样的日子,也挺好。”
他就这样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听完了《游园》《思凡》《故园春》……一曲接着一曲的清音,拨乱心底那根柔软的弦。
“今天就到这里吧,其实按你如今的水平,我已经教不了你什么了……”
终于,日落了西山,内室的门帘一动,洪莲一边向外走着一边说:“今后还得靠你自己多琢磨琢磨……将军!”
他一惊,看着凌霄城面前那杯早已放凉了的茶:“将军是什么时候来的?”
一面又斥了绮罗一声:“将军来了怎么也不知道进来叫我一声!”
“都坐了一个多时辰了,将军不让我进去叫……”
绮罗小心答道。
“没事没事,”杨海看着凌霄城的脸色,笑眯眯地上前解围:“洪班主亲自讲戏,别人可是想听都听不到的。”
“杨先生太客气了。”洪莲拱了拱手,“怎么敢劳烦将军久候。”回头对柳陌红小声道:“还不快过去,莫让将军等久了。”
“对了,洪班主。”凌霄城突然问道:“你最近,有没有见过洛梧?”
“洛大夫……”洪莲皱起了眉:“昨天还在这儿附近见过呢,我还问了他最近怎么不出诊了,他推说事忙,我见他面色像是不大好,就没多问。将军找他……是有什么大事?”
“没什么,想问他拿点药而已。”
凌霄城笑得风淡云轻。
“药?”柳陌红却是急了,上前两步攀住他的肩膀仔仔细细地看他:“你病了?什么时候病的?严不严重?看过大夫没……”
“我没生病。”凌霄城就势握住他的手站起身来:“唱了这么久,累不累?”
“不累。”柳陌红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几眼,确定他看起来不像是生病的模样,才放下心来:“我以前常常一唱就是一天的……没有生病,你要拿什么药?”
那只有在他面前才有了宠溺笑意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弧度,低下了头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低低道:“让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