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日,天气晴好
晨早起身梳洗毕,唐离出院往道学而来。及至到了进士科学子上学之所在,却见一片寂静,毫无一人。
准备参加诗会的唐离诧异间寻一杂役问去,始知这道学诗会每岁都是在汉水边天平山上举行,一则山中风凉,免受炎热之苦;再则登高见远,更易为诗。长而久之,遂已成惯例。
“生员初来,不曾知此惯例”,向那满脸诧异的杂役说了一声,唐离便转身出道学而去。
向人探问了路径,那天平山只在城郊不远处,山不甚高,却因树木葱茏,又是傍河而立,所以景色绝美,成为本城人消夏的好去处。
“难怪那日王教谕只说诗会,却不曾告知时间地点,原来此事竟已是约定俗成”,心中暗道了一句,边疾步赶路,唐离也叹平日与其它生员们交结太少,是以连如此事情都不得知。
约花了三柱香的功夫,唐离已是出城而来,遥见前方碧水流殇处那座秀雅的小山,遂直奔而去。
刚入山中,入眼满目苍翠,唐离身上的暑气顿时解了三分,便连额头细汗也是迎风而收。
行走山道中,隐见右侧林中挑出一角淡黄的飞檐,间有击罄诵经声渺远可闻,使人更添几分清空之意,却原来,这山中还藏有一间小小的庙宇。
“初将诗会定在此处者,倒的确是个雅人”,循山路而行,唐离心中还不免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来。
山不甚高,约顿饭功夫,山径上的唐离正对着一个双岔路口犹豫时,忽听右侧传来喧杂叫好之声,当下更不犹豫,缘路而去。
行七八十步,拐过一块儿巨大的山石,唐离蓦见前方出现了一个三亩许的平地,平地上有原松木野亭一座,亭外更有一道清浅的山泉活泼泼环绕流过,三面皆是青松古柏,唯有临水的一面被人伐成空旷,据此临远,实为佳处。
此时,这三亩见方的平地中,已经有许多人在坐,只是这些人的坐法着实古怪,竟是不置胡凳,而是分为左右临溪而坐,最上游处那方水洗石上,此时正趺坐着一位年过四旬,戴展翅濮头帽、着玄色圆领儒服的中年。
唐离正犹豫着要不要立即上前,却见那趺坐的中年蓦然轻挥衣袖道:“尔等既然执意如此,我便来做这开篇罢了。”
唐离听诗会还不曾正式开始,心下一喜,但又恐此时出去,不免冲撞了他诗思,只看此人能高踞泉流最高处,想必身份也是最高,若然如此,实在得不偿失。
如此一思量,唐离脚下已是收了步子,与满场士子们一样,静侯他开言。
场中既静,那中年曲膝偏坐,抬首虚望片刻后,才缓缓开言吟道:
一上江亭思渺远,山色如水水如天。同来临远人何处?风景依稀似旧年。
这位上座主持诗会者,便是本州韦使君,此时他已吟诗,下首临水而坐者惯例是要出言而赞,随后再由他这身份最高的主会人谦逊一番后,方才宣布诗会正式开始。
使君大人上坐,下边这些士子们自然不敢随意说话,一时都将目光集中到学正大人身上,等他开言。
身为学正,又曾供职国子监,如此品评上位者的诗,这话也不是随便能说的,既要品评佳妙,显出自己的才学;又需搔到使君大人痒处,投其所好,如此构思话语,未免就要耽搁片刻功夫。
正是在这两下的空白处,山泉左处突然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朗声道:“一上江亭思渺远,山色如水水如天。同来临远人何处?风景依稀似旧年。好诗,诚然好诗啊!不过……”
这一声突如其来,引的众人循声看去,却见左首山石处转出个面容俊秀的少年来,这少年缓步行来,笑意晏晏,山风拂动他那朴拙的麻衫,此情此景,颇有几分飘然清逸之意。
临溪而坐的士子见来者是道学进士科公认的草包,此人不仅迟到,而且竟然敢不知规矩的张口乱叫,一时都是呆住了,片刻之后,才有低低的嗡嗡声起,其中有的生员暗骂这唐离不知道天高地厚,也有人笑他傻大胆儿,当然更有如十五等人则是满脸幸灾乐祸的激动,只等这草包好好的出个丑,也好解了他们胸中那口闷气。
道学学正自当日接收唐离后,初期不免也要探问两次,及至听说此子竟然是个连《论语》都诵不出的大草包后,惊讶之间,也不免暗骂自己当初真是识人不明,居然就没看破这个绣花枕头。
道学虽名份上归属于山南东道,但本道观察使日常公务繁忙,又因道学位处襄州,而道学中生员多为本州子弟,若非襄州是本道观察使驻跸之地,其实与它州州学无异,是以刺使大人管的还要多些,学正大人及诸位教谕的俸钱都要靠眼前这位大人拨付,是以平日早汇报、晚请示的工作着实没少做。
只是做这些工夫,全不如这一年一度诗会来的重要,此时气氛既是随便,拍马也是天经地义,只要伺候的使君舒服,自然十倍胜过平日的水磨功夫,是以这年度诗会,道学从上到下都是万分重视,否则也不会放假一天,给诸生员做为准备。
使君先到上坐,唐离来的晚已是大错,此时居然敢毫无规矩的插话开言,说话也不好好说,偏还是这副狂放不羁的样子;这些都不说它,听他最后的“不过”二字,竟然有转折批评之意,仅仅是想到这里,老学正似乎已经看到使君大人随后面色阴沉的模样,此时的他,若非有刺使上坐,还真想一脚将这个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