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曾经风头无两的薛氏一族,竟然会在这样平凡的一夜里全都颠覆。
齐文洲手下除了永远效忠于天子的御林军以外,还有先帝留下的一部分精英暗卫,再加上薛荔手里的那一部分,足够将薛家一网打尽。
除了主谋薛丞相,还有薛荔的大哥小弟,其余女眷家丁,几乎全都被捉进了大牢。只等着薛丞相几人承认了自己的罪行,便可将他们就地斩首。
但是,君然给出的一把火,完全灼烧了齐文洲的想法,证据这种东西,往往不是给罪犯看的,而是在杀了罪犯之后,给天下万民百姓看的,只为了堵住悠悠之口。
“薛丞相,咱们总该是别来无恙吧。”齐文洲将手中的一壶温酒放置在薛丞相面前,君然在一旁递上酒杯。
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也得了允许,能够来参加这样一场盛宴般的屠杀。想来是齐文洲可怜他,想给这个报仇无门的可怜孩子一点慰藉吧。
至少在这方面,他们都算是悲催的,被同一个人威胁,一个已经失了家庭,一个差点失去江山。
薛丞相是个面目柔和的中年人,只除了一双颇为犀利的眼,似乎整个人圆融的像个教书先生,半点看不出他的狼子野心。
君然看着面前静默的博弈,忽然生出一种无力之感。
一个少年时被推上皇位,连自己亲爹死前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,便要筹谋划策指点江山,而原本该感激的丞相,却是个妄图夺了他的权利之人,狼子野心,其罪可诛。
而那个原本还一心辅佐明君的忠臣,也不知不觉在这名利间迷失自我,门下门客无数,抱大腿的墙头草也是数之不尽。
浮云遮眼,总道是为臣者最大的对手。
而他在这朝代里,看到的波诡风云,也不过就是一个小世界的剧情罢了。或许真正的历史,并不在这么几句轻描淡写的测绘之中。时人面对史册的猜测,终究只是猜测罢了。
薛家就算没有任何证据,齐文洲也一样不会放过,只不过君然是加速了薛家覆灭的速度,让皇帝的成长暂时还需要一个强大后盾的支持。而那个后盾,必须是薛荔。
以她冠绝天下的智慧,未必不能像她的父亲一样,成为肱股之臣。可惜她身为女子,终究是在这时代里埋没了。
齐文洲做不到的,那就让君然自己来动手,推也要推到那一步。
于是这样的对峙,出现了。
他也不知道齐文洲是可怜自己还是别的,竟然让他一个小小内侍进入内殿,甚至将那个涂满的毒//药的酒杯交到他手上,让他亲手端到薛丞相的面前。
赵家的仇人,赵家的人亲手来灭?
齐文洲或许是太考虑自己的想法了吧,君然有些失笑的想。
他将酒壶酒盏献上,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,便在齐文洲的指引下躬身退出了大殿。
越是靠近中秋,月色就越是清泠,如同一湾清澈的泉水,涤荡在心头之上,总教人心安了些。
他走向那个在殿外等候着的女子,她身披着黑色帛衣,因着这北方夜里的更深露重,身上竟沾染了一丝露水,看起来像是等了很久的样子。
她身边以往都是跟着许多人的,走到哪里都是热闹非凡,也不知她今夜是如何避过那些婢女内侍走出宫的,在这夜色衬托之下,显得落寞孤寂。又似个感怀故乡的诗人一般,望月伤怀。
君然走近,便是在她面前轻轻一拜。
“太后金安。”
薛荔拢了拢身上的帛衣,像是才发现君然的身影,“是你啊。”
“我还没差人去唤你,你便出现了,还真道是巧了。”
她语气活泼轻快,像是一点都不知道那大殿里头正在发生什么。见着君然竟还能笑得出来。难得的,也没有用那高高在上般的“哀家”自称。
“若是太后觉得睡不着,那君然便陪着您走走吧。”
好像每一次见面,不是暗搓搓的,就是借着走走的理由到处转悠,有点虚假,但谁也不会戳穿。
今夜的御林军和暗卫大约都在大殿忙个不停,他们便是走遍全皇宫,也恐怕难有几人能看到他们主仆二人。
“我年幼时,家里便请了女夫子,教我念书写字,可偏偏那些东西都实在算不得什么,不消几日我便都学会了。那夫子见我聪慧,便和父亲提起。于是便有了薛门贵女,才貌双全的消息。
这其实算是好事,因为有了这样的才名,我的生活便精彩多了。能读的书不再是那些死板的女德女戒,而是上至国策谋划,下至市井话本的各类图书,总叫这人生不算多无趣。”
她行至廊回小径,伸手便揽住了一支金桂。
一手捋了许多,送至鼻尖,轻嗅。
君然不知不觉间,似乎在原主的记忆之中见到过曾经的薛荔。
长得很好看的,手里总是托着一本书,见到他叫着“荔姐姐”跑来找她玩耍时,总能笑的格外好看的少女……
“可我十六进宫,在这年成为皇后,再又是升级成为太后,仅仅一年时间。却觉得这一年,真是漫长了许多许多。”她手里捧着桂花,黑色的帛衣从肩头滑落。
君然伸手将衣裳拉了拉,又重新拢了上去,着实像个懂事的内侍。
她说得那年,大约是十年前的光景了。
赵家在前一年出事,薛丞相心狠,实则薛荔比他更心狠,将所有罪名都推至赵家身上,而薛家就在那时全身而退。赵家的名声也不过剩个死得其所。
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