盖勒特俯下身,慢慢靠近这个瑟缩在墙角的青年,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:“尤利西斯。”
尤利西斯的声音闷闷的:“……先生。”
盖勒特轻叹一声,将青年的袖子撕开,里面都是还在渗血的伤痕。几乎没有人能在尤利西斯身上留下这样多的伤口,或许,只有他和尤利西斯自己。
“一切苦难都会过去的,尤利。”盖勒特的老魔杖在尤利西斯手臂上轻轻扫过,那些伤痕无声愈合,甚至连疤痕都没有留下,多神奇,这就是老魔杖的力量,这就是力量。
“我看到了……”
“告诉我,你看到了什么?”
尤利西斯终于抬起头,一双湛蓝的眼睛直直看向盖勒特:“谎言。”
盖勒特手上一紧,握住了尤利西斯的肩膀,低吼道:“我没有!”话说出口,盖勒特蓦地一阵恍惚,没有什么?没有想过要伤害眼前这个孩子,没有深陷权力的沼泽,还是没有……没有想过要伤害他的家人。
“你说过你会保护我们的!”尤利西斯低沉的声音里夹杂着嘶嘶的杂音,诡异而冰冷,却在一瞬将盖勒特拉回了现实。
“是的,我在保护你们不受那些麻瓜的迫害,所以我将这些孩子带到这里。”格林德沃不以为意地抹掉尤利西斯脸颊上沾染的血迹,引着他向前走去,“我们该去那边看看,或许我们的朋友有了新发现。”
尤利西斯站在盖勒特身后低吼道:“可这里是集中营!”
格林德沃回头看向尤利西斯,毫不迟疑地回到他身旁,双手握住尤利西斯的肩膀,看着他湛蓝的眼睛:“这是磨练,中国有句话说得好:玉不琢不成器。这是一个教会他们掌控力量的过程。”
“可他们的尸体就堆在后面的空地上。”
“有太多人在追求着力量,可只有少数人才能如你我一般强大。是力量在帮我们筛除那些弱小的,保护强大的,待他们长大,强大起来,他们都会站在你我身边。”
“他们这个年纪的巫师应该……”
盖勒特打断他的喃喃自语:“你不觉得你们的力量要比普通巫师,甚至纯血统巫师的都要伟大吗?”
尤利西斯嘶吼着:“那不是力量,那是痛苦!”
“那也是你们的命!”盖勒特叱道,“这些孩子在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是默然者了,你要拯救他们吗?你现在要抽走他们的默默然吗!”
尤利西斯愣住了,蓝色的眼睛里泛起罕见的水雾:“是的,默默然会摧毁我们,但也是我们的生命。可是我……我夺走了那么多同伴的生命……”
“你那时别无选择,你很坚强,我的孩子。”盖勒特揽着尤利西斯的肩膀,轻声安慰着带着他离开这个充满阴霾的地方:“乖孩子,你想救他们,我很欣慰,我为你感到骄傲,尤利。但试想一下,你若没有默默然,你早就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船舱底下。你现在有很好的生活,他们将来也会如此,掌握力量,从此衣食无忧,受人敬仰。这都是为了巫师界的进步,为了最大的利益。”
“为了最大的利益。”尤利西斯乖巧地附和着,只是眼睛了再没了以往的光芒。
盖勒特知道尤利西斯明白他没有说出口的另一种可能。诚然,活下去的默然者会成为他们的同伴,然而一旦他们显露出崩溃的迹象,就会被抽取默默然,然后更快地死去。
盖勒特从没想过改变那些失落在麻瓜世界的小巫师的处境,反而在纵容这种情况,借以找到甚至制造更多的默然者。他,并不为自己这样的行为而不齿,盖勒特·格林德沃足够强大,足够自信,足够冷静,断然不会让忏悔绊住自己前进的脚步。巫师在数量庞大的麻瓜面前实在太过弱小,只有适当地舍弃其中更为弱小的,借以创造强大的战争武器,巫师界才有机会。
这一切都是为了最大的利益。
“是的,”盖勒特·格林德沃的眼睛闪烁着耀眼的光芒,“感谢梅林让我遇到了你——可以使用魔法,长寿的默然者——让我有幸见证一个巫师界最壮美的奇迹。”
然而忽然有一天,这个奇迹忽然笑得宛如那年那日的斜阳,他对盖勒特说:“先生,我想好了,我打算回英国去,随便找所大学领个闲职懒懒散散过下半辈子。”
“我不准你离开。”盖勒特听到自己如是说。
心里有个声音告诉盖勒特:他总会离开你的,就像那缕斜阳,那片碧海。
“你不会离开的。”
于是,残阳如血,碧海成霜。
后来,盖勒特在暗无天日的困顿中感受到了召唤,竟是来自他送给尤利西斯的死圣吊坠。
那个吊坠一直被尤利西斯珍藏着,放在一个用魔法层层保护着的盒子里,不许任何人触碰,圣徒收殓他的遗物时,他独独拿走了那个盒子,里面却空无一物,难道是被他带走了?难道他没死?
盖勒特·格林德沃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,忽然对自己的力量生出了些许不信任,震惊之余,心中却又忍不住有些欢喜。那样伟大的奇迹又怎会轻易消弭呢?那样眷念着他的孩子怎么可能离开呢?
那是他盖勒特·格林德沃亲手寻来的珍宝,那双眸子可以带着他重新回到1899年的夏天,再看一眼高锥克山谷,再遇那一缕霞光,然后握紧红发少年的手,就此再也不分开。
可待他寻到那处,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当年那棵醋栗树下,落叶纷纷,如雨落下。
□□的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