亥时未到,蓝忘机独立于长廊。
一人在他身后温温润润开口。“忘机。”
蓝忘机道:“兄长。”
蓝曦臣道:“忘机心事重重,可是因为逐日之征劳神费力? ”
蓝忘机不答,半晌道。“我遇见魏婴了。”
“他出现了 ”
“之前被温氏门生抓住。”
蓝曦臣一愣,旋即道。“那他能逃出来,甚好。”
“兄长。”蓝忘机一闭眼,语气难以捉摸。“我与江澄一路所见那温氏门生,皆是他所杀。”
蓝曦臣道:“江氏被灭门,他复仇心切,可以理解。”
蓝忘机一字一顿。“非他本人手刃,而是他召阴驭鬼,由那魑魅魍魉代劳。”
蓝曦臣道:“忘机是心忧此道妄顾人伦? 如今战乱非常时刻,可先将此一放,他与我等又是同一战线,齐心合力各显神通即可。”
“如今自然无人有异,但等战乱平定,还会是同一景象? ”蓝忘机声音颤抖。“兄长比我更知此举非长久之计,修行魔道,有损身心,他顾得了一时,护得了一世吗! 他能维持心性,能维得出众口烁烁,闲言碎语吗! ”
蓝曦臣怔住。他了解蓝忘机性子,如此关心之乱,实属罕见。
“忘机。”半晌,他开口。“你是想将他带回云深不知处? ”
蓝忘机不语。
蓝曦臣继续。“你想将他带回云深不知处,可是打算如当年父亲对母亲一样——”
“不! ”
蓝忘机呵出一句。他立在原地,身形一晃,咬牙切齿重又道。
“不。”
二人沉默良久。
蓝曦臣看着他,直到蓝忘机骤然一转身:“时日不早,兄长早些歇息,告辞。”
那日他入梦,又是一好汉身披镣铐,驰骋沙场,他心中急切,却口不能言,一转头,魏无羡浴血而立,身后百鬼阴森,万箭穿心而过,见蓝忘机,口吐鲜血长笑——
“彼道鸡肋。”道士道。
那鬼愣在原地,等他反应过来,才发现脸上已是满脸泪痕。
“稀奇。”鬼道,慌不择路抬手拭去。“稀奇,稀奇。”
道士道:“我欲护他周全,但终究不可为。此人有恩报恩,有仇报仇,虽杀了大半孽党,之后却又为报恩,一意孤行要保一行余党周全。战乱平定之后,几大世家本已视其为祸害,如此激化,最终他原本的师弟也与他一刀两断。
“我所担忧之事终成现实,长久邪魔侵蚀,他两次失了手,教那召出来的阴魂鬼魄大开杀戒。我违抗教门救他性命,却也只是一时之计。四大世家联手围剿,他以一己之力不敌,教百鬼反噬而亡,死无全尸。天下大喜。”
鬼抬头。
道士道:“这就是我故人的往事。”
鬼怔了半晌,道:“正气兄。倘若你是为寻此人而离道,我恐你寻不到你之所往。”
道士道:“无妨。”
鬼垂眸,开口。
“正气兄从未疑惑我所寻之道。”
道士道:“何如? ”
鬼道:“我因道而死,然此道不甚重要。”
道士看他。
“百年之后,便是又一故事,何须拘泥那生人之事? ”鬼道,一字一顿。“会心存不甘,留有执念的,只有活人罢了。”
道士神色一怔。他抬起头,却见面前骤然疾风肆起,画面缥缈不定,那鬼原本站在他身前几尺,这会却像是突然隔了几里,如何伸手都触碰不到。
“含光君。”那鬼开口,语气哀伤。“你先前所言,并非你故人之往事。”
“你不曾与魏无羡辩学。倘若你曾切实听他所言,日后便不会措手不及。”
“你不曾留下那陶响球。倘若那时你就懂得俗世之情,日后便不会困顿一世。”
“你不曾向你兄长求援。倘若那时你真心道困解惑,日后便不会孤立无援。”
“你不曾告诉魏无羡你心仪于他,倘若你曾敞开半点心扉,日后便不会一错再错。”
语毕,音色陡然拔尖。周遭一切分崩离析,风声呼啸而过,入目之处皆是灰飞烟灭废墟瓦砾。
那鬼大笑:“蓝忘机! 你所言往事,无一为真! 庄周梦蝶,梦里不知身是客,鬼问道,不知此道非彼道!”
蓝忘机张口,出口的却只是不成句的破碎嘶吼。他踉踉跄跄稳住身形,先是听见他幼时对蓝曦臣振振有词,又是魏无羡神情灿烂,玄武洞内两人生死之交,然后一身黑袍的魏无羡踩着那满地尸骨而来,笑道:“你管我做什么? ”
道士怒吼,眼眶泛红:“够了! ”
他背上火辣辣的疼,他见一室烛火,蓝曦臣道:“魏无羡已死。”
那鬼凄声大笑,身形扭曲,眼前一片光怪陆离,只剩一响声回荡,仔细一听,依稀叫着:鸡肋!
蓝忘机猛一顿,他低头,胸前一片烧焦的疤痕,他愣愣伸出手,终于分辨出今是何年何月,此是何处何地。眼前哪有那客栈、野鬼,哪来那道士、故人,不过他形影单只,孑然一身。窗外月色正好,他借着几分醉意执拗站起来,缓缓抬手覆上新伤旧痛,仰天长笑——
“此道鸡肋! ”
-完-
时间线发生在蓝忘机喝醉酒去给自己敲烙印的过程中,一切故事都发生在他脑子里。因为蓝忘机有喝了酒就做事坦然的设定,所以“道士”是坦然版本的蓝忘机,做了他没能做的那些事,“鬼”是他记忆里年少的魏无羡,因为并不是魏无羡死去时的模样,所以问道“是否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