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,我连「不哭」这两个字也未学会书写。
妈妈幽幽的叹息如幽灵:「阿侠,你懂事了。」
自从那一句开始,我就知道我要长大,不能再相信童话了。我不想再懦弱,没有人是天生坚强的,所谓的坚强,是用铺天盖地的碎片堆积成,是用一连串心灵的哭音来缝缀它光华的外表。
当我从陈衡的家回到家里,天空已由傍晚的红霞变成昏暗,而一屋子的黑暗彷如当初,一点也没改变过。我没有开灯,在镜子光影里,我拉高我长长的衣袖,那是一条又一条幼小而间杂交错的疤痕,不是杨骚干的,是我自己弄的。每到我忍不下或是捱不下的时候,我就用美工刀画上一条红痕,我这个习惯,陈衡是知道的,还因此骂个我狗血淋头,几乎弄得要断交。初时杨骚以为我要自杀,也掴了我好几个耳光,但他渐渐知道不让我划的话,我会选择从阁楼上跳下去,所以他也由得我,反正只是划出血,不是割脉。
今天,我没有再往我的手臂划刀。
「已经回不去了,永远都回不去了。我长大了。我不再是小孩子了。我不会再伤害自己了。」
杨骚让我回家,就是想让我明白这样的一个客观的事实。无论他说什么、做什么我都不会相信,只有我自己告诉自己,我才可能死心。
我死心了吗?我不知道。
在这三个月内,我做了很多事。一些我以前来不及做的,一些曾经想着要做的事。把握现在,编织回忆的碎片,即使它们如何的撕痛我,却是我活下去的动力。
痛的感觉来自对世界仍然有情,乃至温柔的寄托。
那怕这寄托,是如何的徒然愚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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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〈明年花开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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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二月,我考完最后一科考试之后,在春节的联欢会上,我被一名女生偷亲了一下。看着她羞赧的浅笑,听着周遭起哄的声音,我怔怔的不能言语。偏偏陈衡不在,不能帮忙,呃,他怎么可能在?王洛他们只想着看我出糗,唯恐天下不乱的一起的起哄,耳边有人告诉我这名女生是理学院内公认的「梦中情人」。我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,好了,我现在知道她姓莫。但问题是,我不能掉头离开,让她独自承担难堪,这个脸她丢不起。可是,这么多双眼睛看着,我回去阁楼后的下场也好不了多少。
莫小姐的脸色开始有点泛白了,哎,我举高手压制众人的噪音,无奈的道:「让我俩谈一下好吗?」众人又吹起口哨,见鬼!早知死也不被王洛扯来这个不知所谓的联欢会了,是我天真的以为大学的联欢会和中学的没什么不同。
在会场外,幽静的树荫,很适合谈心,可惜不适合我。莫小姐其实很漂亮,白白的瓜子脸,有点像我的姐姐……莫小姐咬着下唇的问我:「你不喜欢我吗?」
呃,我放软声音的道:「你怎么知道你喜欢我?」应该只是少女情怀而已吧……
怎么知道,她竟然哭了,天啊—让我死了吧…我最害怕女生哭了。一阵子的手忙脚乱后,她才抽噎的道:「……你第一次走进课室……我一直的偷偷看着你……下课后……有两个女生竟然上前围住你,我第一次尝试到酸得不得了的滋味,我恨不得围住你,和你说话的是我……」
听到这里,我就知道我完了,她是真的喜欢上我,验证一段感情的最佳方法就是妒嫉,只有对一个人起了非份之想,才会生出妒忌。她鼓起勇气,亮亮的眼眸看着我道:「我喜欢你。」
看着她坚定的眼神,我却荒谬得想起娃娃脸,没错,是娃娃脸,他的出现,是杨骚授意的,而根据杨骚一向不大方的性格,娃娃脸却上了我一个星期,尔后他却没有真正的踫过我,想到这里,我就知道娃娃脸是来干什么的了。
莫小姐见我没反应,急了起来,眼泪又往下流:「你知不知道我鼓了好大的勇气才这样做,你每次下课都急匆匆的离开,和同学说话也仅一、两句,常常沉默的看着他们胡闹……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的大胆,」呃,其实我欣赏你的勇敢,我静静的聆听着,她接道:「但是,你和王洛他们说话时,你的笑容……好温柔……我管不了自己……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?」
她水伶伶的眼眸充满了企盼,我不忍心打破,但我知道,这也是一个美丽的回忆。在很多年后,在她的心中,偶尔记得我的时候,她会微笑自己曾喜欢上这么的一个人。
我只能告诉她:「对不起。」
她哭得更凶,却仍然坚持的问我:「为什么?」
为什么呢?我不想敷衍她,她认真过,付出了她的感情,我也认真的告诉她:「我憎恨爱情……」她愣住,爱情太占有,太多yù_wàng,太多伤痕,爱,多少罪恶假汝之名而行。
我轻轻的道:「今天的花儿凋谢了,明年却又再花开。」即使今天的你痛哭,明天的你可能你为了生活或者理想放弃,能够为了理想舍弃爱情的人世上不知道有多少,天荒地老的感情早就是不可思议的传奇。
况且,我连我自己的幸福也不能拥有,如何能够给予别人?我柔声道:「你不是我的花,我也不是你的花。对不起。」她哭倒在我的怀内,我不再言语。
我早已不再相信自己身上会有爱情的童话。
我长大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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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月后,我孑然一身的回到阁楼。
第35章〈黑色的翅膀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