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削去一半的弯月,而血迹开始沿着细若游絮的水晶饰带镌刻。
血月,是祭祀的时节。
菲尔里德饶有兴味地配合着他,直到卡莱尔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恋人。人类的王太子先是犹疑,随后不可置信,再之后是一脸惊喜和爱意。他委婉地谢绝了下一位舞伴,拨开人群向江斐走来。
江斐不再舞蹈,他们错过了好几个音节,逐渐被万花筒般旋转的人流推搡得更远。隔在面前的是仕女们蓬松的巨大裙摆,一只只缤纷圆盘,用他的绝望佐餐。
菲尔里德在他发间夹了一枝百合花:“如果他真敢走过来,我可不保证不会对他做什么。”
卡莱尔殷切的呼唤酝在唇间,他喉结滚动,江斐紧攥着菲尔里德的臂膀,因手指发力而撕裂蕾丝长手套的瞬间——
他以口型无声告别:“撕了那封信。”
17
王太子的神情逐渐如磐石般凝固,他后退的脚步每一步都深有被放逐出伊甸的痛苦。但江斐只有祈求他不要回头,不要回头望这罪恶的国度,你不可变为盐柱。
卡莱尔以举起腰间发令枪,江斐扬起渗血的水晶鞋冷不防击在敌人胯下:“你们有暗号,我们也有。”
“真是不错的回敬。”菲尔里德闪身一避,江斐的鞋跟划伤了他的膝盖。发令枪响,有着茉莉香味的香槟杯被打碎,他索性摘下面具,一手去捕江斐的脖颈,一手试图拗断不安分的雌性的臂膀。
江斐讶异于他自顾不暇也要把自己带回去,再不掩饰,决然扯断裙摆赤足同他搏斗,白色蕾丝吊带袜在对方的勋章上被划破,他也击中了敌人的肘关节。
正要翻身一扭,菲尔里德却抹了抹唇边的血迹,在天罗地网降临前笑了——
“你以为我大意了一次,还会有第二次?”
江斐瞳孔瞬间收缩,却已来不及撤身,被对方一枪击在脖颈处,瞬间昏了过去。
正是那把他没摸透的枪,正是上次他击伤菲尔里德的位置。
18
战争开始了。
战事最激烈时江斐在痛苦地分娩,腹中的胎儿感受到硝烟召唤,剧烈地嘶吼着蹂躏他脆弱的五脏六腑。
不用看他也感受得到,铺天盖地的炮火和鲜血正自他体内迸发。当一切尘埃落定时,下一次战火的因果也不详地降生,闪烁着矿物的幽幽磷光,淡红黏膜覆盖的卵球正如他破裂的心脏——
从里到外,他是一颗皲裂的无花果。
菲尔里德如期归来,却没有带回那颗他悬念已久的人头。江斐在治疗舱内冷嘲:“你的胜利呢?你那些儿子可是饥渴得很。”
孩子们发育得很快,在球形卵壳的保护下嗅到了父亲身上的血腥,个个不安地跳动起来,发出“呼呼”的声音,喘息如北风的子孙。
菲尔里德低笑一声,扎破了自己的手指以血哺育后代:“难得你也会关心孩子。”
“其实你没说错,这样子还真像一罐子糖豆。”
菲尔里德走到舱边将他抱了出来,江斐全身被交错捆绑着不能动弹,只得被男人捏着下颔逼到投影边,隔着浩瀚星海,他看清了一艘艘无主残船。
“多亏你,他们倒不至于全军覆没。你的王太子逃了,可不是我故意仁慈,他的妻子在他身前替他挡了一枪,随后他们派出了一千艘战舰,有的有皇家标志,有的没有,想必是混淆视线。”
“我们已经排查完毕,他大概穿过了银河系,逃到盟国苟延残喘去了。”菲尔里德看着江斐死闭牙关,眼都不眨一下,面无表情地任泪水氤氲了投影中的星云,不禁嗤笑一声:“用太多代价来守护的希望还叫希望么?不能实现的希望只配叫做白日梦。”
“我愿意给梦殉葬。”
“我知道你愿意,但我更愿意留着你给我生孩子。”
菲尔里德不再多言,挥手命人将江斐带下去清洗记忆。
电磁线圈缠上脑海,纵然早已料到结果,江斐还是极尽所能地恐惧地挣扎了起来。菲尔里德负手走到他身边,无垠星光落在眼中:“我会娶你,做我唯一的伴侣。”
说罢他重又系上腰间寒刀,单手拎起黑色披风扬长而去。
江斐缓缓合上眼,任冰冷的机械手术管夹起消毒布,擦净了自己颊边唯一残留热度的泪痕。
——没有人看到他转瞬即逝的微笑。
19
给卡莱尔:
我们曾经说过,如果有天到了生死关头,我会允许你拆开这封信。其实一开始这封信里的确只是“骗人的鬼话”(倒也不全是骗人,你明白的),但我悄悄换了很多次。
别问我怎么做到的,心形模具很好买。
这封信写在我们认识的第……第无数个年头,抱歉,这些日子以来我的神志不是很清醒了。如果我还有哪怕一点军人的尊严,我就该打住抒情开始说正事。
好吧,反正我从来也不擅长写情书。
如果到了你拆开的那天,答应我,这次去做记忆清洗手术。就算我能再次逃回来,你最好也能漠然地清理我。
当然,最好在我生下你的孩子之后。
万幸中的不幸,不幸中的万幸。我已经被他们改造得太容易……离开时我从wn人的实验室偷了一些检测仪器,这个孩子确实存在,但他竟然自发地覆盖上了一层“他们”的保护膜——
这意味着他会被我平安地生下,哪怕是在敌方,他也能好好地活下去。
出逃时掩护我的人牺牲了很多,但仍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