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捏着息栈的下巴,狠狠摇了两把,嘴里一通数落:“你说你这傻羊羔子,老子这顶帽子能做成热白馍馍填你的肚子么?!老子这块牛皮能当肉吃么?!......以后甭给俺整这些没用的东西!无论到了啥时候你都给老子记着,你乖乖保住自己的小命儿,比啥都重要!”
息栈皱紧眉头,白了一眼大掌柜,执拗地说道:“馍馍哪里都能找到......你送给我的东西,我要留着的......”
大掌柜抓狂地朝小凤儿挥舞拳头,心里还是不落忍,又去拿那口破锅自岩洞里接了冰冷的涧水,烧热呼了,喂给息栈。
知道这娃儿一向离不开热水,才一天没喝水,脸色就已显出苍白虚弱。
热水端到嘴边,就着小唇一点一点灌了进去,怀中的少年,身子渐渐绵软,冰凉的指尖淌出热流。
大掌柜在人堆儿里毫不客气地拱来拱去,挤出一块将将能盛得下两枚馍馍瓣子的方寸之地,一屁股坐了下去占住位置,背靠着石壁,把息栈抱在自己怀中搓着,晤着。那顶旧帽子扣在小脑袋上,给他拢着热呼气儿,再拿熟牛皮垫子将他裹了个严实,驱挡湿寒。
怀里的小羊羔蜷缩成一团,眉心紧蹙,嘴角紧闭,没见一句牢骚和抱怨,就只拿自己的脸蛋贴着男人的胸口,默默地忍受潮湿和阴冷,饥饿和干渴。
黑暗之中,男人低下头,嘴唇轻轻蹭了蹭少年的头发:“忍着点儿,嗯?......等出了这座山,俺找个妥善地方安顿了你,不会让你跟着俺在这荒山野岭上吃苦......”
军政府一旦在若干个县城发出通缉令,全城严厉搜捕野马山的土匪,大掌柜这一张出了名儿的浓眉大眼的俊脸,是断然不敢在有人出没的地方露面儿了,只能躲进深山。可是息栈这张面孔并没几个人认识,他随便就可以隐姓埋名藏在城里哪个犄角旮旯。
息栈动弹了一下,抬眼看着男人,目光中是一丝略带虚弱的柔软,轻声反驳:“小爷哪有这么不禁使唤?你小瞧我.......我就只跟着你,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。”
镇三关在少年耳边笑道:“呵呵,这回还敢嫁给老子做媳妇么?怕了吧!”
息栈冷哼:“唔,你敢反悔?你把我人都挪进屋了,还能再挪出去么......你不要想着撇开我。”
漫漫长夜,月遁星移,山风冰冷刺骨,寒气凉彻心肺。只有洞中一畦又一畦隐匿压抑着光芒的火堆,仍旧暗自燃烧,生生不息......
黯淡的火光映照出一张苍白的脸,此时定定地注视男人,面颊上点缀了洇血的伤痕,眉宇间镌刻着动人的坚强。
四目暗然相对,刻骨的深情,眸光中纠缠不灭。
注:
①擦沟子:擦屁股,比喻做活儿时负责断后行动。
60、身陷重围堕险峪
第六十回.身陷重围堕险峪
长夜缓缓耗尽,天际泛出淡淡的紫雾。
息栈在梦境恍惚中被嘈杂声惊醒,才一睁眼,只见黑黝黝的山洞洞口掠过数粒枪子儿,刺鼻的硝烟瞬时腾起。双眼还没来得及适应光线,就被几道摄目的火光划破瞳膜,留下一片尖刻而灼热的印痕。
大掌柜一激灵从地上爬了起来,息栈叽哩咕噜滚下男人的身子,浑身骨节仍然酸麻疼痛。
山腰上放哨的伙计打起了急促而嘹亮的唿哨。
天还没亮堂呢,他们又被攻击了!
这一回可是连放尿的功夫也没了,无需大当家的吩咐,众人抄起家伙,从沟壑、洞穴之中一涌而出,拔腿跑路。
镇三关抽出双枪,一把搂过息栈,将小凤儿护在自己腋下,埋头弯腰冲出了山洞。
黑暗之中,漫山铺天盖地的枪林弹雨,来来往往、交错密织的枪子儿将人群裹在当间儿。耳畔不时传来哀嚎,有人中弹倒地的惨叫。身边儿逃窜的人时不时朝天喷出一洼子血水,溅得息栈满身满脸都是。有人被一枪崩碎了脑门儿,哼都没有哼一声,就地扑倒,毙命;有吊着胳膊、断了手的伙计,痛叫着咬牙继续抱头撒腿子;若是不走运被打到了腿脚,跑不动路,就只能歪在地上等死,这时候是谁也顾不来谁。
知晓山下定有骑兵围堵,伙里的众人没有马,无论如何不能碰到马家军。大掌柜这时一声令下:“都往山里跑,别走大路!”众崽子们跟随几名头领,埋头向大山深处逃窜。
越是没有人烟的地方越是难走。息栈从男人怀中挣脱,抽出长剑,劈砍眼前的荆棘树丛,帮大伙儿辟出路来。脑后不时刮过一阵阵的枪子儿,如同朔风卷舞黄砂,尖利地呼啸。
撵上来的那一队狗日的敌军,也不知是哪一路的疯狗,竟然咬上了就不撒嘴,玩儿命地追赶,一股子偏要将人赶尽杀绝的架势。
少年忍不住心中暗骂,鸟!这帮人也不嫌累,觉都不让小爷睡踏实了,累死个人,追什么追啊?!
满眼黑洞洞的,除了四下里的枪子儿划溅出的火星,眼前完全没有光亮。
乱军仓皇之中,偏偏逃进了一条绝路。
一旁的丰老四被脚下碎石拌了一跤,伸手一摸,顿时惊呼:“不好!这是‘口袋沟’!”
口袋沟,顾名思义,就是长得像个米袋子似的一条沟,只有一头儿敞着口,一旦跑进去,就出不来了。
沟里遍地都是嶙峋的乱石,稀稀拉拉有那么几条小溪流,就像是这道沟渠的筋脉。溪水潺潺,让死气沉沉的沟子缓缓淌动出一丝活气儿。
大掌柜冲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