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千剑问众人:“有人受伤吗?”
大伙本来已经筋疲力尽,听到他的声音,精神为之一振,齐声回答:“多谢关心,无人受伤。”
其中一人高声道:“若不是有关大侠在,恐怕我们已经葬身蛇吻了。再造之恩,无以为报,从今往后,但有所命,我等无不凛尊!”跟着众人都来致谢。
关千剑拱手道:“各位说好兄弟相称,请不要再提大侠二字,至于救命云云,我与众位携手讨伐灰使者,正是同舟共济,诸位有难,本人举手之劳,施以援手,分所当为。”
众人见他措辞生硬,态度冷淡,不便多说。
当下大家议定继续赶路,拟于天黑之前抵达龙吟湖。
天机子道:“此去十里外有一片湖,较之龙吟湖略小,是必经之路,不如我们买条快船,——经过方才一番剧斗,大家身心俱疲,到了船上正好稍事休息,又不耽误赶路,正是一举两得。”
关千剑道:“好。”
天机子口中的那片湖,虽然名不见经传,面积却也不小,水天相接,一望无际。
船行不到十里,心逸见关千剑背向众人,独立船头,眺望湖光山色,忍不住走到他面前道:“刚才被冰螈围住,你说过的话让我很开心。”
她知道关千剑一定不会就此接过话头,续道:“我说我们快死了,你如果喜欢我,现在说还来得及,你是怎么回答我的?”
关千剑眼珠一颤,竟有些慌乱。以当时的情形看,他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?
心逸笑道:“你怎么比我一个女孩子还害羞?亏你还是个领袖群伦的大侠呢!你不好意思重复,我替你说吧,你说:‘我不会让你死的!’”她学关千剑说话时压低嗓门,板起面孔,极为夸张,自己先被逗得哈哈大笑。
关千剑却一点笑意也没有,平静道:“那又怎样?”
心逸道:“你喜欢我。”
关千剑道:“我想你误会了。”
心逸道:“你不喜欢我,为什么要说这种话?这分明是说,你要保护我一辈子!而且在最危险的时刻你都一直抱着我不放,你不仅说到,也做到了,你还想抵赖吗?”
关千剑背转身。
心逸拍手大笑:“被我说中心事,又不好意思了吧?呵呵,有些人还真是奇怪啊。你上辈子一定是个大姑娘,投错了胎,这辈子错生成男人,什么都改变了,可就是扭扭捏捏的性子还保留着。幸好是遇上我,要不然,这辈子你休想讨到老婆。”
关千剑突然转身,面对心逸,怒气腾腾道:“不要胡说!”
心逸被他一喝,一肚子连珠妙语,满腔的肺腑衷肠都吓了回去,嘴唇动了动,眼里已经满是泪珠。
关千剑看她这样,也不得不温言道:“我已经当你是我的弟子了。”
听到这话,心逸脑中翁的一声,仿佛瞬间被掏空,换进一面大鼓,不住地敲击。而那鼓槌,就是“弟子”二字。
她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,一滴一滴在脸颊上滚动。她哽咽道:“我才不做你的弟子,谁稀罕!做你的弟子有什么好……”
关千剑什么危险没有应付过?却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阵仗,一个女人的眼泪可不是任何一种武功招式可以化解的,相比之下,他宁愿同时与三头冰螈一决生死。
最后还是他的敌人救了他。——
他察觉到一股寒气隐隐袭来,同时造成一种压力,令他的手脚尽皆受缚,连嘴唇上都似承受着千均重担。
这种奇妙之感,和面对一个女人的眼泪真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受到感应,他的力量有如大海中的暗潮,不断地积聚、涌动,喷薄欲出。
它们在寻找一道口子,哪怕是针尖大小的口子。
哪怕是一根飘落的发丝,一旦被关千剑的意识认定为‘敌人’,都足以牵动他体内的真气,给予排山倒海的一击。
这一击必然是近乎完美的,世上无人能挡。
也许他给敌人造成的压力要更大得多。
整个湖面在这种森严肃杀的氛围中一片死寂。每一头游鱼似乎都知道,它们逃不过这敌对双方的注意,悄悄潜入水底去了。
不知何时,心逸无声的啜泣已停止,船舱内外一片悄然。
终于,那个躲在暗处的敌人再也沉不住气,他抬起双手,做了一个扭转的姿势。
他的形象立刻映入关千剑脑中:白发,白眉,甚至连眼珠都是白的——也可以说他没有眼珠。只有他一身衣服是黑色。
他立在岸边。
也许双方相距足有数十里,但在关千剑看来,那不是距离,与近在咫尺没有差别。他的雷霆一击一旦发动,天地都会收缩。
但是他不能出击。因为,救人比伤敌更重要。
整个湖面就像一块失衡的跷跷板,一边无限抬高,一边无限降低,似乎就要笔直地立起,翻一个身。而关千剑等人一行的船就处在最低的那一面。
如果等到湖水完全翻转,这条船必会被盖在湖底,而一船人的性命将如一只只纸鸢。
关千剑完全清楚自己该怎么做。
体内蓄积已久的全部力量化成两只巨手,向脚下的船身推去。在这股绝大力量的挟裹下,数十吨的船就如一片顺水漂流的叶子,瞬间划向岸边。
下一刻,湖水卷成一个圆圈,将关千剑困在其中。
他的身体就像一具推到顶端的风箱,原有风已经排尽,新的风却有待于重新积聚。他悬在空中的身体直直堕下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