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声音,不是风划过瓦砾的声音,不是夜猫儿在草丛里跳跃□□,也不是私娼与野男人偷腥的娇喘……都不是。
这个声音,他听过的。
汗珠不停的从申屠衍的额头滴下,他心口一阵乱鼓擂打,怦怦直跳,他自知躲不过,索性抬起头来,月光将少年的半幅面容照亮。
那紫衣男人发现了少年,先是楞了一下,眯起眼来仔细端详起少年的眉目来,许久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个人来,“你竟然还没有死?”
忽然,他又绽开了一个极妖的笑来,语气如同小姑娘般天真而惆怅,“真是好不巧,又一条肥鱼……这一条鱼,叫什么呢,叫漏网之鱼,好不好?”
“老不羞的,你知道他是什么吗?”少年强行让自己镇定,冷笑,看着他手边的男童。
“钟尚书家的公子,是你动得了的?”
紫衣果然睁大了眼,低头看眼神呆滞的钟檐,“你想要管?”
“不想。只不过是这打赏的三百两银子没了。”申屠衍转身便要走的样子,话却继续说,“只不过……我尚书大人满城找自己的儿子呢,我说你,还想要在京城混下去了吗?”
“我宰了你们两个小崽子的能耐还是有的。”那人冷笑,袖中的兰花指捻了一枚银针。
申屠衍额上已经是一层薄薄的冷汗,全身的神经绷得死紧,死握着拳头,如同随时会袭击的小野狼,“我现在没有能力杀你,不代表以后我杀不了你,你总是一天一天的变老,而我,一天一天的变强……”
指已动,针入袖。
他望着一眼两个小孩,一个紧握拳头,是未经磨砺的刀锋;一个眼神痴迷,是不曾雕琢的璞玉,忽然轻笑了起来,他觉得他喜欢这样的挑衅,特别是来自于他实力悬殊的弱者,还不知死活的激怒,这样的小蠢货……比跪地求饶的弱者要讨他老人家喜欢得多,“我改变主意了,这样好玩的玩具,我才舍不得毁去呢?”
世上有太多审时度势的聪明人了,留下几个痴儿,又有何不可?
那紫衣身影隐没在黑夜里,申屠衍松了一口气,腿几乎要软下去,走过去拍了拍钟檐的脑袋,却发现小孩儿早就倚在墙上睡熟了。
“果然。”
申屠衍苦笑,你倒是没心没肺,不知道你差点……差点……这样年纪的少年,觉得这样荒诞的事情实在是难以启齿,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不知觉也有些红。
他背着他,走出漆黑悠长的弄巷,过桥的时候,天空忽然飘来细密的雨丝,交织在黑暗里,雨水打在他的脸上,凉和热两种温度一碰撞,不知是凉雨丝凉透了热脸颊,还是热脸颊捂热了凉雨丝。
桥的对面忽然涌现出了灯火,他知道那是尚书府寻找少爷的家丁。火光将少年的脸映得通红,他转过头去看背上的少年,依然没有醒,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。
却都是与他们,与这些场景无关的。
他想,那一夜,为什么是偏偏是他背着他,过了这座桥呢?
他本该在千里之外的大漠黄沙中听羌笛风声,根本就沾不到繁华都城里少年的半分衣袖……这样,便是说不通因。如果不是这样,他也不会被那个毒舌跋扈的少年叫了一辈子的大块头……这样,也导不出果。
究竟是那个因,触动了哪个果,依着他的脑子,是理不出了。
很多年后的申屠衍如当年一样的姿态,转过头去,看见钟檐还在他背上沉睡,不知觉吁了一口气。
只不过,已不是当年的小小少年。
尽管,这里也已经不是东阙。
申屠衍忽然觉得,他从来没有离开过钟檐,而他一直在他的背上,从肆意不拘的少年,雕琢成现在这副模样。
世事再怎么样变,他又回到他的背上,他觉得安心。
☆、第二支伞骨·承(下)
雨水淅沥淅沥,申屠衍背过他趟过小水洼,经过朱家寡妇的门前,忽然听到那高亢的女声从窗户里飘出来,“呀,小钟师傅,他表哥,你们这是和好了呀,我就说嘛,兄弟哪有隔夜仇呢!”
申屠衍不尴不尬的应了一声,脸有些发烫,背了身后的醉鬼就进了自家门,立即阖上了门,避开朱寡妇那张八卦嘴。
钟檐的布衫下摆已经湿透了,他怕他着了凉,扒了他的湿衣服,他的肤色极白,一点也不像手艺人的黝黑肤色,他的手又伸向了他的裤腰,咬了牙,也扒了下来,他跛的那条腿因为肌肉萎缩,要比另外一条腿消瘦得多,蜷缩着,十分安静的样子。
可是申屠衍上来给他穿衣裤,他却十分不配合,他有些无奈,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吗?
他记得这个人一直是这样,那时候他第一次给他上药就够呛,他也记得,也是那时候,他第一次和他和解。
——“喂,听说了没,城东昨天晚上那场大火,可真旺盛啊,足足烧了一百二十三间房屋,连老太傅一家也……哎……”
——“听说那个渎职失火的更夫已经打入大理寺的大牢了……这可是头一遭啊。”
——“只可惜了老太傅这么好的人……听说皇上大怒啊,……我还听说,皇上最不喜欢这个太子,立他做太子,只是为了让他做权利斗争的靶心,老太傅一死,太子的位子也做不稳了……”
——“呸呸呸,瞎说啥,这是我们能评论的吗?皇上不是选了杜荀正大人做太子太傅吗?”
几乎所有明眼人都看得出在皇帝所有的儿子中,陛下怕是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