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多余的话,这么许多外人面前,恩欣只是一个尽忠职守的奴婢。
“官爷,我们家公子身子不好,这时辰也尚早,还劳烦官爷行慢些。”
她能为公子做的,其实很少。
“不知到了皇城,可有软轿?我家公子走得慢,若没有软轿,恐会误了时辰。”
那望尘莫及的皇城,等待公子的究竟是什么?
“官爷,回来时,可是由王府的马车接回?”
不能相随,唯有等待,公子,你让恩欣缝衣,是否忧心等得焦急?
“恩欣,走了,回府了。”
“恩,好。”
马车缓缓而行,渐渐离开了视线所及,看不到了。送行的下人纷纷回府,恩欣也不例外,转身关门时,心随人走,空落落的,一座王府,宛如无人。
人群渐走渐散,各忙各的去了,恩欣似是无心,缓缓踱着步子,巧妙地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,走到了王府最北侧角落,一座破破烂烂的小木屋。所谓小,便是只放得下一张床,零零碎碎的物什堆在角落里,显得简陋凌乱,住在此处的,是“送鬼人”。王府里送到此处的死人,多是景阳暴虐之后不可为外人知晓的死人,“送鬼人”也不填埋,直接一把火烧了,所以木屋前的地面寸草不生,黑乎乎的,看着都觉得恶心不吉利。
此处鲜有人来,拖了死人来的下人们,也是放了死人就走,逃命似的,就怕沾上一点晦气,倒是无意间,给了这里一片安宁。
世间本无鬼神,端看心开身正。
屋前没有草,屋后却有竹。小木屋的后面便是景王府的院墙,不知何时,由谁栽种了一排排凤尾竹,四季常青,枝叶挺秀细长,自成一道怡人风景。有人说是那“送鬼人”平日里无事,便偷偷在屋后摆弄些花草,也有人说,那是死人血肉为肥,所以长得特别鲜翠……
无论如何,这番景象,无人愿意前来欣赏,沾了阴魂的东西,哪有什么好东西。
恩欣来,自然不是看竹子的,她来找“送鬼人”。
之前凌越的事,那个贪财的“送鬼人”已是被景阳处死,如今换了新的人,听来过的下人说,好像是个哑巴,什么都不说,脸上僵硬得像打了石膏,几次见了,总觉得比拖来的死人更像死人。据说此人没来王府前,一直待在别处的义庄,满身的鬼气阴气,十步外已让人不寒而栗,哪里还有人敢上前接触,每每放下尸体,交代几句,便赶紧离去,只怕多看一眼,便看到了不好的东西,小命不保。
恩欣猛然与那“送鬼人”照了个面,也生出了转身落荒而逃的想法。
“送鬼人”推门而出,乱七八糟的半长枯发,惨白惨白的四方脸面,眼眶一圈乌黑,神色怵人僵硬,高瘦的身子穿着沾满灰尘的黑布棉衣,并不合身,总觉得是从哪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。
“那个……”恩欣咽了咽口水,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话,身子止不住打颤,可以肯定的,她不是冻得打颤。
“……”“送鬼人”见了她,从屋子里走出来,步伐略微显得不稳,雪花飘落,黏在身上,却无半分美感。
“……”恩欣又咽了咽口水,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,耳闻不如目见,真得吓人。
“送鬼人”见她退,便停了脚步不再前行,两人间约莫隔了六七步,已是可以把对方看个清楚明白。
“他去皇宫了?”
风雪中,“送鬼人”问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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官差收了钱财,果然行得稳当,从景王府到皇城,距离并不算远,却是行了两刻钟。马车停将在城门口,王公公亲自于门边相迎,像是已等候多时。
“怎地如此慢?”尖细的声音还是那般锐利,眯着眼睛里,透着不悦。
“公公赎罪,冰雪天气,路不好行。”官差下马跪于王公公面前,已想好的辩解之词。
“恩。”王公公哼了哼鼻子,使了眼色,让身侧的小太监,去扶马车上的人下来,昨日见他那般模样,可不好在这半途昏了,误了圣旨,可是谁也担待不起。
很快,在小太监的搀扶下,冷青翼下了马车,缓步上前。
王公公一愣,只觉眼前之人与昨日所见,简直判若两人。依旧是瘦削纤弱的身子,却是挺得笔直,发丝整齐,华服衬托,再无半点狼狈,宛如月华初落人间,纯澈无暇,淡然优雅,含辞未吐,气若幽兰。
这才是传闻中的公子,惊扰得皇上都兴致勃勃的公子。
“草民冷青翼,拜见公公。”
行至面前,那人有礼有节,行拜礼,像是见不到那地面的积雪,双膝落地,又露出衣摆下遮着的脚镣,沾了一身雪水。
“恩,起来吧。”王公公敛了敛神色,依旧端着架子,却见地上的人努力几次未能站起,竟是身子一俯,冲着地面呕出一口血来,鲜红的血印染在洁白的雪上,万般扎眼,王公公惊喝道:“怎么回事?!”
“无碍……草民无能,还要劳烦公公命人搀扶一把。”
那声音听着当真以为无碍,若不是地上的殷红还在,众人皆以为之前所有不过自己幻觉。王公公点了点头,小太监们赶紧扶了冷青翼起来,只见那绝美的脸比雪还白上几分,想来马车就算缓了,也是颠簸,此人身子当真差到如此地步,又怎能挺得笔直?
自然是那硬质皮革。去见皇上,他需要准备的很多,当然包括这挺直的脊梁,胸腹的伤,让他只能佝偻,佝偻着如何说话,说的话又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