希尔德布兰接过那本书,也不翻开,拇指无意识地在上面摩挲:“亨利,出来。”
亨利无动于衷,又从架子的第二层拿出一个小盒子。
“这里面装着你送我的花,不,是我让你每天过来的时候顺便给我摘的,你那时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聊?更无聊的是,我把它们风干了,就这样保存了下来。”
说完,亨利把小盒子朝希尔德布兰的方向随意一抛。
被接住了。
“哦我想起来了,有一天你给我带回了一株宫里所没有的花,紫色的,说是花,其实长得更像一棵草。你说那是薰衣草,在普罗旺斯那边看到了就顺便给我带了回来,后来我一直吵着说想去亲眼看一看,其实我只是贪玩想出宫而已。”
希尔德布兰走了进来:“别说了,我们去吃饭好不好?”
“找到了!”亨利摸出一个小布包,状似欣喜地把它举到希尔德布兰面前晃了晃,“给你。”
希尔德布兰打开它的手突然微微颤抖起来。
展开的布包里,裹着一根针,和一团线。
“旁边那个架子是属于父皇的,不能动。”最后亨利敛起所有表情,毫不留恋地说,“至于这些,叫你的人来,把他们统统搬走。”
架子上满满当当地摆满了零碎的物件,小到一根针大到一本厚厚的故事书,所有和希尔德布兰有关的东西都被好好收藏了起来。尽管在他们生出嫌隙的两年间,亨利都没有进来破坏过它们。
然而现在他却要把这些一并舍弃了。
“什么意思?”希尔德布兰哑声问道。
“只是想告诉你,亨利也喜欢你。”亨利声音轻轻的,说完不再理会希尔德布兰在听见这句话后会是什么想法,绕过他干脆利落地离开,离开前扔下最后一句话,“可是亨利四世不会了。”
亨利第一次在享用晚餐的时候让侍卫把门口围起来,身旁的座位是空的,多备了一份的佳肴被他随意赐给了一位宫人。
“准备一下,朕要去萨克森。”
罗马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,亨利在用完晚餐之后便吩咐宫人替他整理行装,准备连夜前往萨克森。
数千精兵不多时就集结在皇宫门口,亨利带着配剑步上马车。无视了一旁目光紧锁在他身上的希尔德布兰。
“你要去哪里?”
亨利放下窗幔:“走。”
王室卫队自然不会顾忌站在一旁的教皇,亲卫长科林率先带领众人动身离开。
希尔德布兰见状眯起眼睛,厉声道:“拦下!”
顿时,四面八方的暗处中涌出数支佩戴十字圣徽、手持圣剑的教廷卫队,足有千人之众,瞬息之间便将亨利一行层层围住。
亨利听到动静,正欲察看究竟是怎么回事,下一秒就感觉马车晃动了一下。
希尔德布兰推开车门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散发着锐利寒光的剑尖,而剑柄正被一脸漠然的亨利稳稳握在手里:“希尔德布兰,你真是让朕大开眼界,”从洞开的车门中亨利看清了外面的形势,话语间又恢复了从前的嘲弄,“没想到朕还是小瞧了你。”
“亨利,你留下,那件衣服我可以给你。”希尔德布兰以为他不过是在赌气,事后回想起来他发觉自己确实是过分了,但他不明白亨利为什么会这么介意,以至于他明明承认了对自己的心意却还要离开。
“衣服?”亨利闭了闭眼,“也许朕该感谢你,你让朕明白了我们日耳曼男人的手上只适合紧握利刃,而不是一根小小的绣花针。”
“我承认,我刚刚的态度可能有些不好……”
亨利打断他:“希尔德布兰。”
希尔德布兰止住话头,静静地凝视着他。
“你是不是很不满朕现在的样子?以前朕不会用剑指着你,不会动不动让你滚,而是乖乖地听你的话,心里没有权力、地位的概念,每天只知道傻傻地缠着你。可是……”亨利顿了顿,握剑的手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,“那样的亨利已经死在了两年前,就算朕现在并不恨你,也回不去了。”
亨利的话戳中了希尔德布兰心中最隐秘的痛处,导致他一时之间竟无从辩驳,只能下意识地说:“亨利,你需要冷静,我可以给你时间……”
亨利再次打断他:“不需要。忘了告诉你,朕现在最厌恶独断专权的人,更厌恶这施舍一样的语气。”
希尔德布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,而亨利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强忍下心头的犹豫,向上抬了抬剑尖:“这大概也是朕最后一次这么跟你说了……滚。”
“呵。”希尔德布兰闻言笑了出来,低头瞥了一眼始终抵在胸前以示警诫的剑锋,又看了看面若寒霜的亨利,自嘲般地点点头,“好。”
接着,他缓缓退下马车,那身影看着颇有些颓然。
包围着他们的教廷卫队在希尔德布兰一个手势下如潮水般退去,如来时一般悄然无声,所过之处不留半点痕迹,假如不是亨利一行确实被截停了半晌,还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。
希尔德布兰再不看亨利的车架一眼,转身朝宫内走去。
亨利也不担心宫内留藏着的机要文件会有被搜走的可能,他现在什么都不在乎。
待马车行出一定距离后,亨利手中紧握着的利剑终于“咚”一声落到车内的软垫上,与此同时,他也慢慢滑坐下来,双手用力攥紧胸前的十字架艰难地呼吸着,力度之大以至于十字架的尖端再一次刺破了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