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逢春跟到门前,对雁迟偷偷使个眼色,才向房内的闻静思道:“我去备热水。”
闻静思应了一声,从箱笼里翻出一方紫檀木匣,揭开盒盖,取了小指大的一丸沉香,丢入桌案上燃着的熏炉内。笔直的一尺袅袅青烟,从镂空的万寿字内丝丝升起,忽然卷曲,纷乱四散,仿如水中的一头乌发,又仿如闻静思此时此刻的思绪。那香初闻有些苦涩之意,过了半刻,散出持久的醇厚甘甜的气息,又夹杂了微微的奶香。香韵丰富悠远,令人身心沉醉。这是萧韫曦用做熏衣的香品,闻静思无意之中取来用,熏得满屋都是萧韫曦的气息,让本已烦乱的心绪,更添一丝苦闷。
闻静思盯着青烟怔怔出神。木逢春这边已经令两个侍卫抬来浴桶,注满温水,关严门窗,围好屏风。等他回过神来,遣退了三人,束高头发,脱去衣物浸入水中。屋中香气弥漫,撩人心绪。闻静思记得当初萧韫曦捏着一颗香丸对他道:“这香味并非十分让朕喜欢,静思知道为何朕会选它日日熏衣么?”又笑着解释道: “这香的三种气味像朕的一生。初为争夺帝位之时,苦涩难言,身登大宝后与你相知相守,苦尽甘来,如今有了皇嗣,又如满月儿身上的奶香扑鼻。”
闻静思静静地感受那淡薄的奶香气味,一会儿想起往日与萧韫曦的种种,一会儿又思念满月儿的伶俐乖巧,在浴桶中坐了许久,直到水中透出股凉意,才匆匆洗净身体,出来着衣。又让木逢春撤去浴桶,洗漱完毕,解散了发髻靠在床头翻了几页前朝正史,觉得屋内闷热,便起身披衣推开扇窗。正好雁迟在窗前空地上习完一套剑法,缓缓收势,见闻静思看过来,走近笑道:“大人劳累一日,还不睡?”
闻静思合上书页道:“屋里闷气,有些睡不着。”见雁迟额头脖颈上汗水淋漓,屋外又是凉风习习,不由关心道:“未至盛夏,当心着凉。”
雁迟笑道:“我理会的。”目光触及闻静思眉间淡淡的郁色,张了张嘴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
闻静思睡得并不踏实,翻来覆去,迷迷糊糊,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见有人在屋外说话。过了一阵子,背上贴近来一具温热的身躯,腰间横过一条臂膀,闻静思陡然惊醒,伸手一抓,指尖触及熟悉的戒指,终于放下心来,沉沉睡了过去。
第二日一早,萧韫曦便发现了不对劲。闻静思一贯早起晨读,但通常他起床之后,闻静思会过来替他穿衣着袜,今日竟然叫来木逢春伺候。吃过早膳之后,闻静思遣走侍从,沉吟片刻试探道:“昨日我见温公子……”话说到一半,恍然醒悟,莫说两人或许听琴吃酒,谈论商政,就算萧韫曦真的临幸坊间好女,便是皇后也无权过问,况且是做臣子的呢。忽然觉得询问这事没半点意思,指甲重重地掐了掐掌心,低眉闭口不言了。
萧韫曦听他说了一半,还未意会过来,又见他没有说下去的意思,愣了一愣才道:“温庭馥怎么了?”
闻静思摇了摇头道:“没什么。”一言不发换过套朴素的衣衫与发簪,走出房门,带着雁迟乘坐驴车去城外农庄走访,午膳更是在农庄吃了。
萧韫曦被他的异常举动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,板着一张冷脸叫来木逢春一问,才知道发生何事。木逢春见他脸上忽而沉思,忽而悔恨,忽而窃喜,真真是精彩至极,不由张口就问:“您不会真的……”说到一半,又觉得这是天下最大的荒谬。
萧韫曦瞪了他一眼,喃喃地道: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。”嘿嘿一笑,吩咐木逢春去醉不归订下一桌闻静思喜欢的菜肴后,往元明清的县衙去了。
闻静思晚上回来时,萧韫曦正在窗边看书信,耳边忽听熟悉的声音隐隐传来,抬眸就见他与雁迟边说边走,笑意盈盈,忙收好心思换过正经的脸色。闻静思与雁迟进了屋,看见满桌的菜,先是微微一怔,又见萧韫曦捏着书信满面凝重之色,不禁心中一惊,顾不得行礼,急忙走上前道:“京城来信了?都说了些什么?怎么这般摸样?”
萧韫曦嘴角一抽,将捏着书信的手背到身后,盯着雁迟一言不发。雁迟眉头跳了跳,忍着笑意躬身告退,轻手关闭了房门。闻静思看他遣退了雁迟,心中更加焦急,催促道: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要让你批复?政事么?还是满月儿……”
萧韫曦虽说心中早已乐得没了边,但看着闻静思越蹙越紧的双眉,越来越苍白的面容,也不敢再逗下去,微微一笑道:“你早上想说什么?”
闻静思不料他旧事重提,想起昨晚之事,即便他信任萧韫曦不曾相负,但亲眼看见他走进勾栏艺坊,也不免心中微苦。他自认心胸宽广,更是一贯能忍,早上那如怨妇一般的询问,冷静一想,当真悔恨难言。乍一听萧韫曦问起,不禁暗叹自作孽,只好如实道:“早上的事,我不想再提。”
萧韫曦听他说得坚定,退一步道:“你真想知道……”看闻静思凝神倾听,心里忽生一计,将脸庞凑过去道:“就亲亲我。”
闻静思起初反应不及,怔怔地看着他,仿佛不明白他说的话,过了好一会,才渐渐地意会过来是萧韫曦有意戏弄。一早一晚两件事,令他心中又惊又悔,又羞又怒,脸色骤沉,朝萧韫曦近在眼前的下巴一口咬了下去。萧韫曦猝不及防,吓了一跳,虽然咬得不太疼,也留下两排清晰的牙印。闻静思咬完便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