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宥把玩着桌上的杯子,继续说道:“恩师的探子与北夷的细作都在桂坊出现,若是巧合倒也罢了,若是……”
说到此处,祁宥似是不愿往下想,顿了一顿,周围突然响起一阵叫好声,他蹙眉往台上看去,见一红衣美人抱着琵琶,裸足立于中央,踝上挂着几只金色的铃铛,叮当作响。
落梅姑娘鞠了一躬,随着乐声翩然起舞。祁宥看了片刻便失了兴趣,百无聊赖地转头想与燕时玉说会话,视线扫过大厅左侧的角落时一顿,只见一个人影弓着身子,正鬼鬼祟祟地往后门摸去。
第11章
这时琵琶舞正当了出彩的部分,乐声渐扬,鼓点急切如大雨击窗,满座皆屏气凝神地看着舞娘,怕是无人会注意到角落里的小乞丐。
“时玉,跟我走。”祁宥拉过燕时玉掩在宽袍下的手腕,急匆匆地追上那个人影。二人从大厅后方穿过,见那人影摸到后门一水缸后头,在那停住不动了。此时前台响起浪潮般的掌声,应是落梅姑娘的琵琶舞谢幕了。燕时玉忙缩进一旁的杂物后头,杂物堆得紧,只留有一人半的缝隙,燕时玉被祁宥搂着腰,不得不陷在那冤孽的怀里,四肢百骸都灌注着他幽冷得气息,燕时玉性子冷淡,又不喜欢与人肢体接触,自长大后从未与人离得这么近过,他的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,只觉得心砰砰地要跳出胸腔,呼吸急促地要喘不过气来。
“阿秦,怎地如此冒失地跑来,可是刘大人有急事?”落梅姑娘仍是一身红衣,只是摘取了脚上碍事的铃铛,此时她脸上不见半分风尘之气,眉头拧起,神态严肃。
阿秦从水缸后头出来,四下看了看,压低声音道:“前段日子风声紧,刘大人不便活动。只是渠梁境内有变,事不宜迟,特遣我来知会姑娘一声。”
“渠梁有变?”落梅一惊,“可是……”
之后的话落梅谨慎地附耳而谈,燕时玉便半点也听不清了,本想叫祁宥飘过去看看,只是此时头顶着他的颈窝,这姿势委实太过轻昵,他一时竟不敢乱动,只得按捺下刚才的念头不提。落梅说完,便又穿过回廊回前厅去了,阿秦也弓着腰从后门消失不见。
燕时玉常舒一口气,往前挪了挪,正要开口与祁宥说些什么,猛地听见簌簌地什么利器破空而来,只看清是一枚银针,便感到喉头一甜,呕出一口血来。
“银针淬了毒,你……”祁宥那张万年fēng_liú色的脸上难得的露出焦急之态,抹去燕时玉唇边污血的手微微颤抖着。燕时玉竟在此时生出些不着边际的妄想来,靠在祁宥的怀里,轻声安慰他道:“没事,方才似乎是落梅姑娘,她应该是察觉到了有人在,假装离开引我们出来……咳咳……”
“你别说了。”祁宥无措地伸手捂住他的嘴,他上辈子看厌了流血死亡,本以为早已习惯,此时却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破了的风箱,呼啦呼啦地灌着冷气。他一时对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觉不出味儿来,只像个孩子似的抓紧了燕时玉的袖子,生怕一不留神他就飞上天变成大人哄孩子说的故事里的星星。
“我……我没事……”燕时玉挤出一个笑脸,正待多说几句,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嘟哝道:“没事就好,刚才上着课呢你突然晕了过去,把我吓得……”
燕时玉一愣,发现江韶正站在寝室床边,手里拿着一瓶红糖水,“校医院医生说你是低血糖,让我给你泡了杯红糖水,你就美吧。”
“谢谢。”燕时玉接过糖水咕咚咕咚灌了半杯,江韶见他没什么事,便穿上外套往外走,“你先睡会儿吧,我晚上还有课,就先走了,有什么事微信联系。”
燕时玉点点头,脑子里糊糊的,江韶走的时候顺带关了灯,此时满室静谧,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,他枕着枕头,四肢酸软,只觉说不出的疲累,很快就睡了过去。
他似乎做了一个梦,梦里他浸在一汪深池里,入目尽是深绿色的湖水。他水性不好,只知道循着本能胡乱踩水,换气是一点也不会的,不过片刻便觉得四处的水都往他身边涌来,从鼻子耳朵里争先恐后地往里钻,燕时玉一连呛了好几口水,不住地咳着,就快要喘不过气来。在水里燕时玉睁不开眼睛,突然感到唇上触到一个软软的凉凉的东西,像是抱住了一根救命稻草,燕时玉伸出舌头舔了一下,没品出什么滋味来,那东西滑溜溜的,带着点潮湿的寒气,灵活地撬开了他的牙关,往里探寻。燕时玉只觉他喘不过气的困境缓解了些许,便大发慈悲地与这东西周旋起来。迷蒙间他觉得自己勾住了谁的脖子,冰凉冰凉的,不似常人皮肤的温度。他悚然一惊,猛地睁开眼睛,见他仍躺在宿舍的床上,四下漆黑一片,正对上祁宥那双上翘的眼睛。祁宥的舌头还与他纠缠着,此时见他醒了,促狭地在他唇角舔了一下,咂了下嘴,暧昧地笑道:“很甜,像母亲酿的糯米酒。”
燕时玉的两颊噌地一下烧了起来,犹犹豫豫地不敢看他,说话都打着跌儿似的磕磕绊绊:“你……你怎么在这?”
祁宥沉默了一会,直起身坐在他的床沿上,“你想听我讲个故事吗?”他说话的声音透着点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出来的哀戚。
一直以来,这冤孽一向目高于顶,只偶尔伤春悲秋的时候应景地感叹一下故国风华,恣意少年气,像春蚕一般兢兢业业地吐着丝,把自己裹在坚硬的茧里,时候未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