承安垂下眼,应道:“是。”
“好了,”锦书说了一通,也有些累,端起一侧温着的热饮,道:“回去吧。”
承安抿着唇,深深看她一眼,退了出去。
走到门边时,他听见自己心中近乎不甘的呼啸声,于是又停下来,转身去看她。
“娘娘,”承安看着她,道:“内侍宫人只识得几个字,教不得我,你呢?”
“我吗?”锦书也不看他,只盯着自己面前的绣架看,极是专注:“我很忙,也很懒。所以,不想教你。”
承安静默的看着她,一言不发。
那片竹叶被绣完,微深的翠色中似乎掺杂着某种难言的汹涌,看一眼,便能将人拉下去,沉溺其中。
她伸手挑起线的尾端,微微低头,送到齿边,咬断了它。
日光依旧稀薄,这个瞬间,却带上了叫人目眩的光泽。
那唇是红的,带着言语难以形容的鲜妍,那齿却是白的,吩咐能将他心中所想全都映照出来。
恍惚之间,承安想起那日在井巷见她时,秀娘说的话。
听人说,她生的比天宫仙子还要美。
真是一点不错。
可是那之后,秀娘还说了一句别的。
圣上对她一见倾心,若非家世所限,还想直接封后呢。
可是现在,她已经是圣上的皇后了。
下颌有转瞬的咬紧,随即松开,承安轻声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
第42章 宫宴
贤妃今日请静仪长公主来, 本是想着商讨一番, 将彼此儿女的婚事定下的, 哪里想得到, 话才说了几句,静仪长公主便猝然伸手, 重重一记耳光扇在她脸上, 直打得她头晕目眩。
——他日承庭身边, 也出现一个像你这样有主意的,那可如何是好?
这是什么意思, 明里暗里的,讽刺自己不安分么?
贤妃心头飞快的略过一丝阴霾,脸上的笑容却恰到好处:“有长公主这个亲姑姑盯着, 也有我这个婆母在边上看着,哪里能叫别人欺负了薇儿去?”
“也是,”静仪长公主别有深意的看着她, 语气骄矜:“想当年, 王氏刚刚嫁进王府的时候, 可没少对着你和徐氏作威作福,如今她外甥女儿嫁过来,在你手底下, 哪里能讨得了好。”
贤妃脸上的笑意一僵, 目中微露寒意。
妻与妾,听起来只是一字之差,待遇却是天差地别。
萧家是名门, 王家也是如此,徐家虽然差些,却也是后族。
可在府中时,她与徐氏都是侧妃,虽是有一个侧字在,但妾终究是妾。
王氏有意磋磨她们,每日都叫早早去立规矩,奉茶布菜,端茶倒水,当仆从一般的使唤,有嫡妻的名分压着,任谁也挑不出她的错来。
那些日子,贤妃过得委实屈辱,也被她引为平生之耻。
还是在王氏死后,徐氏废弃,她成为后宫中最高位份的嫔妃时,心中快意才勉强将那些苦楚掩盖掉。
这是她的旧伤,已经在时间里结痂,今日却被静仪长公主翻出来,生生撕开,露出内里毫不设防的、新生的肉,狠狠撒了一把盐。
痛苦吗?
——痛苦极了。
只是姚氏被册封皇后,主理后宫,她在后宫中势力已是大不如前,更不必说圣上看重皇后腹中之子,以及新近崛起的二皇子了……
桩桩件件的烦心事一一在心头闪现,贤妃终于将那口气忍了下去,面上重新带上和煦而谦恭的笑意。
——她还用得着静仪长公主,不能跟她撕破脸。
可归根结底,芥蒂也已经埋下了。
长安勋贵皆是沾亲带故,静仪长公主驸马出身的陈家同萧家也有一点远亲,素日也会走动。
加之在诸皇子之中三皇子优势最大,皇后又同静仪长公主有隙,备不住他日生出龃龉。
层层考虑下来,无论是陈家,还是静仪长公主,都不会去选择别人。
这桩婚事,就在波涛暗涌之中,被敲定了。
三皇子毕竟是皇子,主动去求娶,反倒叫人多想,静仪长公主将贤妃挤兑的不轻,也将这事儿包在自己身上了,说是到了晚间,便去同圣上说,贤妃自是顺水推舟的应了。
待到她们母女俩走了,她面上笑意才淡下来,伸手将静仪长公主饮过的残茶倾倒在地上,又伸手招呼三皇子。
“如何,”她抚摸儿子的脸庞:“跟你薇儿表妹玩儿的好吗?”
陈薇是静仪长公主的yòu_nǚ,素来是他们夫妇的掌上明珠,骄纵的不得了。
静仪长公主的脾性摆在那里,陈薇要是个温婉柔顺的,那才奇了呢。
“我不喜欢她!”果不其然,承庭蹙着眉,不满道:“什么都要抢,我不给,她还拧我了!”说着,就掀起衣袖给她看。
贤妃被他说得眉头一皱,面色愈发冷了,翻开他衣袖,便见他臂上已然青紫,既心疼又生气,恨声啐道:“什么东西,跟她那个娘一个德行!”
“好孩子,你暂且忍忍,” 贤妃一边吩咐人拿药酒过来,一边低声劝慰:“为了将来,你也得将她哄好了,等再过几年,你想将她搓圆搓扁都成!”
“非要这样吗?”三皇子年纪不算大,可毕竟成长在皇宫,人也不傻,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,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:“母妃,我讨厌她,也不想娶她。”
“没事儿,”贤妃笑着安慰他:“等你到了娶妻的年纪,母妃赏你几个乖巧听话的妾室便是,至于陈薇,只娶回来供着就是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