顿了顿,她又道:“就当……就当我死了。”
“我已经见到你,怎么能骗自己说你死了?”承安眼睛发烫,热热的,似有水光:“只要你活着,那于我而言,万事都不重要。”
“重要的,”锦书合上眼,眼泪自面颊蜿蜒流下:“即便能跟你走,他日被人见了,又算什么呢?”
“你别胡闹,”她语气颤抖,勉强说完:“出宫去吧。”
“你还年轻,比我还小两岁,过几年就能将我忘掉,再娶一个相宜的妻子,同她举案齐眉,生一群儿女……”
“这样好的人生,不该因我而辜负。”
“我想看看你,”承安红着眼睛听她说完,却不答话,只是道:“好吗?”
“到了这地步,”锦书终于哽咽起来:“再见还有什么意思?”
“有的,怎么没有?”承安随手抹一把泪,道:“我很想你,归京的路上想,回宫之后也想,这几日睡不下,总是翻来覆去的想……”
“可不知为什么,”素来刚强的少年,这一刻忽的泪如雨下,难以为继:“你总不肯……入我的梦……”
锦书心痛如绞,再忍不住,颤抖着伸手过去,掀开那层帷幔,泪如珠断。
未曾见到时,二人心中万般挂念,可人到了近前,泪目相对,反倒说不出话来。
她瘦了,下巴尖的可怜,冬日里穿的厚重,也能瞧出腰身细的似能一手捏住,同面上憔悴神情一道,别生凄楚。
他也瘦了,连日赶路,并不是总能恰好停在驿站,餐风露宿之事也不少,回宫之后东西奔走,先往姚家安抚,再私下探寻,一顿饭都不曾好生用过,脸颊都凹下去,唯有双目亮的吓人。
如此一会儿,他们谁都没说话,其实,也没必要。
承安上前几步,猛地将她抱住,下巴置在她肩头,闷声哭了。
锦书心中酸涩不比他少,偎在他怀里,无声垂泪。
宁海总管站在圣上身边,见这对有情人相聚泪流,也觉唏嘘,小心瞧一眼圣上骤然凝滞的神情,与隐隐哆嗦的手指,终究没敢出声。
世间痴男怨女何其多,便是人间帝皇,也未必能事事如愿。
襄王有意,神女无梦罢了。
“你不是身子不适么?”圣上目光在他们身上淡淡扫过,语气微沉,向锦书道:“怎么到这里来了?”
锦书哭的几乎站不住身,半靠在承安身上,勉强支撑,正待回话,却被他拉住了。
“圣上政务繁忙,不便耽搁,”承安面颊被泪打湿,语气却稳当:“我这就同她一道离开。”
“走得了吗?”圣上淡淡道:“姚氏已死,她若出去,你如何言说?”
“总会有办法的,”承安低头瞧她面容,笑意温柔:“最不济,我们离开长安,远走他乡,做对寻常夫妻。”
他手指轻轻拂过锦书面颊:“假使我一无所有,只是一个平头百姓,你还愿意跟我吗?”
锦书泪眼朦胧,只瞧着他,哽咽道:“你不后悔?”
承安反问道:“有什么好后悔的?”
“哥哥呀,”她哭出声来:“你既不怕,我有什么舍不下的?”
宁海总管站在圣上身边,不敢去瞧圣上此刻神情,默不作声的后退几分,叫自己离他远些。
圣上唇抿得很紧,几乎能听见自己牙齿格格作响的声音,勉强抑制住那股火气,道:“有些话,你还是想清楚再说为好。”
“不成,我做不到,”锦书深吸口气,顾不得擦泪,便拉承安到圣上案前跪下:“他情深至此,我如何能辜负,便是说几句假话赶他,也做不到!”
“圣上,放我们走吧,”她哀求道:“我们会走的远远的,销声匿迹,再不回长安碍眼,求你成全我们……求你……”
圣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,面色平静,心中酸涩却并不比她少。
“求朕成全你们,”他默默念了一遍,倏然露出几分讥诮,用以遮掩内心凄楚:“你以什么身份,来求朕?”
锦书语塞,承安却一笑,反手握住她手指,轻轻一捏。
“之前是你说的,”圣上却瞧着她,目光冷凝,一字字道:“你不寻死,留在朕身边伺候,朕保他荣华,保姚家兴盛,怎么,现在你见了他,就想反悔?”
锦书性情刚烈,宫宴那夜失身与他,已有死意,然而圣上御极多年,如何不明她心思,轻而易举便能拿住她死穴,叫她不得不暂且隐忍,虚与委蛇,现下被他提起,虽事出有因,却也理亏。
她沉默不语,只半靠在承安身上,勉强支撑自己,圣上便知她心意如何,虽然早有预料,却也不免心中抽痛。
“好,好得很,”圣上嘿然冷笑:“你既如何,朕又何必守诺?”
转向承安,他道:“你私下收留徐氏之人,真当自己能瞒天过海吗?”
“那是我母亲家人,同徐氏逆党有何关联?”承安变色道:“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!”
“随你怎么说,左右,朕也只想找个由头,名正言顺罢了,”圣上唇角勾起一个犀利弧度:“是不是真的,有什么要紧。”
深吸口气,他沉声道:“来人!”
还不等后一句说出,外间侍卫入内,锦书便尖声道:“圣上,你真要逼死我们吗?!”
圣上看她眼眶通红,目中含泪,单薄身子几乎跪不住,语气也破碎起来,咬牙切齿道:“究竟是谁在逼谁?!”
“你扪心自问,”他一字字道:“便是跟他走了,你真能忘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