幽闭的室内,光影全无。
章岩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,打着赤膊,冷汗淋漓。他皮肤霜白,浑然不似活人,面上也无半点血色。黑中带红的气在他身边缭绕,像一团打了死结的头发,剪不断理还乱。
据说,这是缠绕在他命线中的厄运和诅咒。它们将生父该承受的恶果转嫁到他身上,再汲取他的气运去供养生父。利用这一点,他的生父安稳十年,而他却生生受累。
从外公去世到母亲病倒,从辍学打工到被飞僵咬伤,要不是他足够命硬,怕是早走在黄泉路上了。
万幸,他遇到了贵人。
而自从贵人救他性命,还让他得以转化后,他失去的命数和气运终于回来了!诅咒的丝线打成了死结,这是反噬开始的征兆。他的生父从他这里带走了什么,总归要一样一样地偿还。
但,在诅咒没有彻底根除的情况下,它存在着极大的隐患。譬如,曾知晓他八字的邪道会通过这点找到他的行踪,再狠点,还能给他制造不小的麻烦。
“静心。”黑暗中,纪斯的声音突然响起,凉如秋月。
“集中精力,找准嵌合在死结里的一缕‘活气’,那是邪道用你的八字施法的记号。”纪斯平静道,“你的八字、胎发、照片和血液都在他手里,只要他想,就能把你困在八卦阵里。得幸跑出生门,你活;不幸跑到休、伤、死门,你死。”
“八卦阵?”
“嗯,屋子还是屋子,道路还是道路,但人已经在阵中了。”纪斯淡淡道,“你或许会在大阵里看见自己的熟人,但切记,他们并不是真实的,多是想吞食你的鬼物。”
“不过,你的话我倒是不担心。你本是‘人僵’,对鬼物有天然的分辨力。安心做你的事吧。”
章岩不自觉听了进去,浮躁的心忽然平静下来。他放缓了呼吸,谨慎辨识着唯一的“活气”。
这注定是个漫长的过程,就像在一握黑发里找出一根深棕色的发丝,不仅考验能力,还考验辨识力。
时间一晃而过,眨眼半个小时。章岩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,他似是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,慢慢抬手往左侧拂去。
食指拨开了一丛乌丝,它们漂移不定,很快转变形态分散聚合。
章岩侧首,仿佛在倾听什么。很快,他迅速地往另一侧抓去,就见黑丝劈开的刹那,形同活鱼的一尾红光闪过,他陡然睁开了双眼!
下一秒,人僵漆黑的长指甲精准地刺中了活鱼。
“鱼?”
“太极有阴阳鱼,它的形态自是如此。”纪斯轻声道,“邪道到底占了一个‘道’字,既是邪,也是道。但凡跟‘道’沾边的东西,都不算好对付。尤其是你,道士见了你必然心生欢喜。”
“为什么?”
纪斯眨眨眼:“道士打僵尸的电影,不是中洲特产吗?僵尸总是被打死在他们证道的路上,没有翻盘的。”
章岩:……
他失笑摇头,反手禁锢住活鱼。联想到“能量的流动是相互的”这句话,章岩试探着往它身体里输入能量——就见银丝一现从鱼尾发出,飘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。
纪斯笑道:“收拾人马,我们该走了。”
……
是夜七点,身背桃木剑、手拿招魂铃的章岩压低了鸭舌帽,只露出下半张脸。在他身侧,纪斯隐藏在维度里,与黑浓的夜色融为一体。
章岩循着若有似无的长丝往前走,隐约瞧见前方是一大片废弃的工厂,泛着铁锈和焦土的腥味:“这里是……林秀化工厂?”
“你认识这里?”
章岩颔首:“之前逮妖魔时,追到过这附近。听队里的老人说,林秀二十年前是京都外郊的宝地,后来烧了一场大火就什么也没有了。有人一直不愿放弃林秀,多次想重建工厂,但每一次都失败了。”
“地基打不下去,厂房盖不起来,据说大晚上还有鬼夜哭……就一直荒废到现在。”
纪斯颔首:“林秀,自然得承摧折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,催不断方可长成参天巨树。”忽地,他收声,“有人来了。”
章岩即刻回神,就见数百米开外一人影闪过,没多久就快到他身边了。
“觉醒者?”普通人能有这速度?
“……梯云纵是道家基本功。”纪斯解释道,“山路担水、飞檐走壁,练上十几年自然而然也会了。不过,用科学的眼光看,它可以被称为‘跑酷’。”
章岩:我觉得您和科学一直格格不入。
三息后,一名劲瘦的中年男子着黑衣黑裤,落在了章岩面前。他脸庞瘦削,眼睛倒是有神,只是八撇胡子配外翻龅牙过于猥琐,令他看上去颇为奸猾的模样。
事实证明,他确实奸猾得很。
“脸生啊年轻人……”他捻了捻胡子,“敢问阁下云斗几何?上下何字?三山滴血何处?”
章岩满脑子爬满了问号,就听纪斯道:“揍他就行。”
章岩闻言,立刻抬起拳头冲他打去,谁知这厮直接举手作投降状,连连讨好:“道友,玩笑!开个玩笑!别介意!别冲动!”
章岩佯怒松手,这厮倒像是看见“亲人”似的给他指路,往废弃厂房走去,越走越深:“他们抓得太紧,一直在搜捕咱们,别的据点都被端了,只能龟缩在这里。那个什么大祭司还回来了,要是……”
左耳是劲瘦男子的絮叨,右耳是纪斯平静地解释。
“云斗是问修为,上下是问名号,三山滴血问正式授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