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父,我家地产钱粮,算多么?”
面对第五伦的反问,第五霸忍住一刀狠狠劈去的冲动。
“不多,在你修了义仓后,还越来越少了。”
“那我家族望阀阅,算高么?”
第五霸默然不答,只是手里的兵器力度大了几分,与第五伦的刀相碰时,震得这孙子手掌发麻。
老爷子不开心了,他们家两百年了还在县乡里厮混,最高就是个乡啬夫,没资格立阀阅,都低到地平线去了,丢人啊。
第五伦再问:“我在小学数年,虽然名列郡中前十,但只学过孝经论语,要论经术之才,能赶得上那些胡子一大把的在野硕儒么?”
“什么五经六经孝经,反正老夫都听不懂,怎么比得出高低来?”
第五霸很不高兴,钩镶卡住第五伦的刀,一把将它甩飞出去老远,结束了今早的较量——第五伦最近对武艺很上心,祖孙二人每天都要练上一会。
第五伦给祖父递了汗巾,笑道:“既然三者皆不出众,那从县令到郡尹,为何轮番来辟除我做吏?”
“因为你孝悌,有才干。”第五霸不假思索,自己家的孩子,浑身都是优点。
可他说得太宽泛了,第五伦问到了关键:“彼辈又何以知道我德才皆备?”
他自问自答:“因为我的让梨让学,已经让出了名声来!其下成蹊,人便不请自来。”
公元一世纪什么最重要?名望!
正所谓十年窗下无人问,一举成名天下知。第五伦发现,这年头有个好名声太重要了。新朝没有科举,只有察举,虽然州郡举荐主要考虑族望、阀阅和故旧关系,但每年还是会有几个苦孩子一朝跃上龙门,靠的便是在郡县上的孝悌之名。
“大父,你可听说过茂陵大侠原巨先的事迹?”
“自是知晓。”第五霸对此人耳熟能详,而第五伦则是在县城里听人说的。
原涉的父亲是汉哀帝时的南阳太守,原太守死后,原涉去奔丧,居然拒绝了当地豪强、官吏送来的丧钱上千万!上千万五铢钱啊,那时候王莽还没乱来,物价尚未飞涨,购买力相当于后世好几千万rmb。
不但视钱财如粪土,原涉还按照严格的儒家礼节,住在冢庐墓道里,为父亲守孝整整三年。
因为汉末道德败坏,履行三年之孝的人不多,加上拒财之举,一时间原涉名满京师。
于是衣冠慕之辐辏,守丧礼刚完毕,请他去作郡府议曹的使者就像疾风一样赶来,仰慕他的士人也从四面八方聚集,自带干粮,愿意倒贴为宾客——听说第七豹就去给原涉当过马仔。
连第五霸也对此人很佩服,笑道:“若老朽年轻上三十岁,或他早生几十年,说不定也去当原涉宾客了。”
在第五伦看来,这原涉固然有官二代的出身打底,但能掀起这么大名望,还是靠了孝行。他凭着这名声,才二十岁,就被当时的大司徒史丹征辟为六百石县令。当地人也很服原涉,又畏惧他的宾客,原本动乱的县城一下子乖巧了,时人称赞为“不言而治”。
如今原涉虽不做官了,但名声依旧响当当,郡国诸豪及长安、五陵轻侠恶少年皆归慕于他,原巨先说话比京尉大尹还管用。连皇帝王莽都注意到了这个人,几次借口原涉手下宾客犯事,让官吏逮捕他,最后又无罪释放,就是怕杀了他引起关中豪侠们反弹。
天下官二代、孝子不少,但能混到原涉这份上的却绝无仅有,如今连邻郡小儿,都知道原巨先之名。
所以啊,人不能只靠自己闷头奋斗,还得考虑历史进程。顺应时代风尚,学会自我炒作,将资源与名望结合方能起飞。
参考那位原大侠的成功经验,第五伦自我审视后,发现自己在家产、阀阅、学问上全面落后,真正的核心竞争力只有两个。
一是身为穿越者的知识,他可以凭借此慢慢种田经营,打牢自家宗族基础,此为内在的硬实力
二是通过名声滚雪球般扩大,让自己在地方上拥有一定影响力,天下大乱时才能一呼百应。不然关中豪右多如牛毛,别人凭什么投靠你而不投其他人?这是外在的软实力。
所以面对郡大尹派景丹来辟除,摆在第五伦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。
是做一个市政府里的小书记员,满足于偶尔和市长打上招呼呢?还是再辞一次,让名望再滚大点!
第五伦选了后者。
这些计较他不能全说给祖父听,只故作骄傲地说道:“我的器量,是小小主记室史能容得下的么?”
“大父你信不信?我每辞让一次,下回别人来请我做的官秩,就越大!”
第五霸啐他:“你这小孺子,年纪不大,胃口不小,居然嫌郡吏小!”
话虽如此,但第五霸也不再纠结此事,只担忧一样:“郡尹派文学掾辟除是看得起你,你直接拒绝,将他得罪了怎么办?”
他家已经跟第一氏、第七氏彻底翻脸,若是将郡县也开罪了,麻烦还真有点大。
这就是辞让带来的风险,若郡尹是个心胸狭窄的,说不定会勃然大怒,派人把第五伦绑了。
但第五伦早就打听过,这位“三辅仪表张子孝”,至少看上去是个正直的官儿,应不会难为自己。再瞧那天景丹的态度,也是个有情商讲道理的人,如此第五伦才敢搏一搏,单车变摩托!
祖孙二人又练了一会环刀与钩镶,临近朝食时,管家的第五格却匆匆赶来,瞧他脸上的高兴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