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清迟道:“那后来呢?在西域……你为何要杀我?”
他的声音里有一种令人酸楚的破碎感,是这场漫长煎熬的错位交谈至今,谢清迟第一次表露出属于自己的情感。
顾惜红冷笑道:“你看到我对你用周天术,我岂能不杀你?”
他讲得那样理所当然。谢清迟的声音渐渐低落:“……我从未对人说起。”
顾惜红漠然道:“是吗?我不信。”
谢清迟哑然。
带着血腥气的风拂过庭院。那气味似乎是触动了情绪明显不对劲的顾惜红,他盯着谢清迟,双目愈发血红,叫道:“只怪十五年前那场比武,你不该胜我!”
他一说完,身形似电般扑出,动作竟比跟祁云打斗时更快。祁云吃过他的亏,疾声喊道:“他身上刀枪不入,刺他咽喉面门!”话音未落,谢清迟一剑便刺向顾惜红咽喉。顾惜红不得不防,失了先手,再落地时谢清迟已然挥开了第一招。
乃是炼心洗身剑。
顾惜红对这剑法执念极重,见谢清迟使出这套剑法,更是对“顾友青”的身份深信不疑,恨不得将谢清迟生生撕裂爪下,吸髓食肝。炼心洗身剑的剑势乃是一招招积累,越到后来越似排山倒海,向敌人倾泻。谢清迟初时还应付得吃力,渐渐习惯顾惜红打法,刻意向他失去视野的左侧进攻,加之剑势渐成,竟斗得旗鼓相当。
好景不长。谢清迟本身体弱,又在此前被齐春风刺破琵琶骨,纵使服了小还丹,祁云又给他上了祛腐生肌膏,仍然不能久战,气力不支之下,剑尖略微一抖。顾惜红抓住破绽,大喝一声,左掌在剑上一拍,右手抓向谢清迟面门。谢清迟顺势变招,借顾惜红的劲力反挡住对方右手,“叮当”一声,逼得顾惜红撤掌。然而谢清迟已成的炼心洗身剑剑势也因为这变招而散去。
顾惜红再无顾忌,一招狠似一招,谢清迟左支右绌,完全失却刚才的从容。祁云有心上前相助,只恨气血未复,仍无法站立。他四顾一刻,望见自己唐捐剑掉落在远处门槛边,一咬牙俯身伏在地上,手肘支地,向剑爬去。
谢清迟又从头开始演练炼心洗身剑,意欲惹怒顾惜红。然而顾惜红桀桀怪笑,已不上当。他看准谢清迟剑招的空当,右掌平平推向谢清迟面门。谢清迟低头避过,顾惜红却忽然变掌为爪,抓住谢清迟后颈拖到面前。他正要低头去施展周天术,忽然尖利地哀嚎起来。那嚎叫声与先前大不相同,极为凄厉。
顾惜红狠狠地掐住谢清迟脖颈。谢清迟呼吸受阻,无力反抗,被硬生生掐住脖子拖离了地面。从他怀中掉出来一个打开的红盒,正是从梅姬处借来的红袖,其中十六枚银针已尽数刺入了顾惜红咽喉。可惜谢清迟除了对自己,其余时候不曾使毒,银针也是未淬毒的,顾惜红用周天术锻炼体魄,虽然致命部位仍未练到刀枪不入的地步,但区区十六枚银针也杀不死他。
顾惜红这次是真正被激怒了。他咽喉插着银针,周天术因天地之气不能圆满运行一周天而无法施展,愤怒之下,将谢清迟掷到地上,徒手向谢清迟胸口拍去。顾惜红每一掌都带着滂湃内劲。谢清迟受了一掌便张口吐出血来,面色瞬间褪尽,几如金纸。眼见第二掌又要落下,他无力闪避,却毫无绝望之态,只是仰头看向顾惜红身后。
这一日天色晴好,阳光如瀑。谢清迟落在顾惜红阴影里,而顾惜红身后又覆上了另一个影子。闷闷一声,是剑器刺入了肉里。谢清迟淋了一头一脸的血。自那血污中,他静默注视着祁云将剑刺得更深。
顾惜红的手掌无力地垂下,身体轰然倒向一侧。他的太阳穴上插着唐捐剑,如同插着一块尖锐的墓碑。
第30章三十一·前程
自那日与谢清迟谈过却被打断后,祁云再没有问起过顾友青的事。谢清迟心思剔透,提了几次不见祁云接话,也明白了祁云态度,不再去主动提及。
祁云心中其实还是在意,只是他毕竟已经向谢清迟剖明心意,自觉是落在了下风,不好再向谢清迟要求什么。他总不可能让谢清迟忘了顾友青。除此之外,他还能要求些什么呢?顾友青死了,谢清迟现在正在他身边。祁云自欺欺人,想,这就很好。
在山阴镇,二人光是养病便花去了不少时间。到底少年人底子更好,到了后来,祁云已差不多痊愈,而谢清迟内伤外伤俱全,再加上“明珠”毒性,仍得慢慢调养。
在山阴镇养伤的日子是他自离开祁家堡后难得的平和时光。
镇上最初因为玄机教分崩离析而乱了一段时日,但搬走的多是与玄机教有些联系的话事人,农户依然如以前一样织耕度日。
武林中人有获知消息来打探的,多数不会找到他们头上,少数几个性情暴虐的,被祁云撞见了,正好拿来给恢复期的他试招,一剑一个,都给挑起来扔到了镇外。玄机教毕竟也只是个建立十余年的组织,又没有什么秘宝传闻,尚有风雅替他们打点,久而久之,镇上便恢复了平静。
顾家人也曾大张旗鼓来过一次,是谢清迟接待的。祁云当时上山去了不在院子里。等他回来时,人已经走了,只从竹烟儿口中听说一行人里原知随也在,似乎是帮他们做了描补。再之后,便没有顾家的消息了。
随着天气转暖,谢清迟精神见好,慢慢也来院子里小坐,只是仍不像祁云一样能够练剑。他就只是坐在那里,有时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