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从有意识以来,我就与娘亲两人相依为命。我一直认为,她是我在世界上唯一一个、也是最亲密的亲人。
娘亲长的很美、很美,有一双比天空还蓝、还澄澈的美丽眼眸,如泣如诉,彷佛倾诉著无数哀愁。她笑起来的样子,就像晨曦初绽时升起的朝阳那般、艳丽明灿的让人无法直视,然而她却几乎没有笑过,即使有也是脸上在笑,眸中却依然藏著无限凄情。
娘亲很温柔、很疼我,常常把我抱在怀中,说我是她在世上最爱的人。晚上睡前,会对我说些她小时候住在西域的趣事,异国相恋的外祖父与外祖母彼此间深刻的爱情、在大草原上骑马奔驰的欢乐、刚来到华夏时因为文化不同而闹出的糗事……有时候说著说著便会掉下眼泪,当我为她拭去泪水,她便会爱怜的抚著我的脸说。
蓟儿,你以後一定会过的幸福快乐。一定会找到一个你很爱、也很爱你的女孩,知道吗?你一定要比娘幸福快乐……
我当时虽然年纪小,但也明白娘亲在无数个夜晚掉的眼泪,都是为素未谋面的爹而落的。我不知道为什麽爹没有跟我们住在一起,但我不敢拿这个问娘,只能自己猜测,他是死了?还是有什麽困难处?或是根本不关心我们的存在?不管如何,都说明了一个事实,就是他抛下了娘亲。
虽然没有爹,但我过的很幸福,以为这样的幸福能一直持续下去……
澹台茴香看著那张漾著怀念温暖笑意的美丽容颜,忽然觉得心底好疼。因为她知道这个故事最後的结局,脑中回忆起小时候,自己天真的问他〝你的娘亲呢?″当时他平静的回答了三个字:她死了。直到这时候她才能懂,那抹平静背後是多少痛苦所堆积而起……
「但是那一天晚上,有个男人乘著夜色出现在我们面前,他轻唤了一声娘亲的名字,便打破了那一切平淡而快乐的生活。」澹台蓟的蓝眸看著怀中女子,眼神却彷佛穿越了她,停留在遥远的那个夜晚。
「我後来才知道,那个男人,就是你我应该称之为爹的人。但当时娘亲什麽都没说,只是如往常一样哄我入睡。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被一阵争执声音吵醒,那个高亢愤怒的声音是娘的……一向温柔的娘竟然会这样大声说话?我很疑惑,於是偷偷跑到娘的屋子外头,往窗里看去……」他叙说著,原本平和的表情忽然扭曲起来,似乎是陷入了至痛的回忆当中,漂亮的俊颜此刻显得有些狰狞。
「蓟……别说了,你别说了,好不好……」她紧握住他的手哀求著,有些害怕,更多的是心疼与悲伤,她忍不住伸手到他眉心,想抚平他紧皱的眉、抚去他的伤痛。
「呵,你知道我看到什麽了吗,香儿?」他回过神,大掌抓住那只纤细的手腕,微微笑了起来,那是一种痛极的苦笑。
「那个男人,手里握著一把匕首,鲜血从刀面流到他手上,而那锐利的刀刃……」话音忽然一顿,他眸中涌起一股无法抑止的狂怒与剧痛,几乎失去理智的捏紧雪白皓腕,让她有些痛苦的咬住下唇,却没有出声。
「那刀刃,插在我娘的心口上!」
「不可能!爹不会!」澹台茴香身子一颤,不可置信的睁大了水眸,下意识的惊喊出声。完全忽视了腕上的疼痛,只是拼命摇著头,哀切的看著眼前男子。
澹台蓟注视著她好半晌,忽然松开了她的手,隐去眸中所有情绪,撇头淡淡的继续说道。
「那时我震惊的发不出声音,他也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,就这样悄悄把娘亲埋了。第二天他来找我,跟我说娘死了,跟我说他是我爹,问我愿不愿意和他回澹台家……那时候他的语气多麽忐忑不安,大概以为我会质问他娘亲的死吧,可我什麽都没问,只是说了声好。」就连声音都失去了感情,彷佛他只是平板的念著一本无趣的书。
「其实那天晚上我在他离开之後,用这双手将娘亲挖出来,见了她最後一面,并且当著她的面发誓,我要为她复仇!我要毁了澹台家所有人!」
他忽然又回过头看著她,大掌抚上那张娇媚至极的容颜,眸中凝满了矛盾与挣扎。
「你爹,杀了我娘!我早在那晚便坠入黑暗地狱了,香儿,我怎麽能爱你?我只能恨你,不能爱你……不能!」
他的嗓音充满了痛苦与迷茫,就像一个迷失了路途徬徨无助的孩子。她几乎无法呼吸的凝视那双狂乱蓝眸,因为过於震惊讯息而纷乱无比的脑子,忽然清晰起来。
纤手覆上那只大手,澹台茴香微微扬起唇角,娇柔女声轻缓却坚定无比的逸散开来……
「即使地狱,我也陪著你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