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青小时候总是眼巴巴地想,想她的妈妈会喜欢她。她睡醒的时候都是笑的,因为想要讨妈妈的欢心。但是,睡之前陪伴她的是姨娘,醒来后迎接她的是失望。
人便是在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,学会了放弃了。
没有希望,就没有失望。尽管,桑青这么告诉自己,但偶尔还是会觉得心酸酸的。
她羡慕兄姐得宠,于是做过傻事。她会爬上树,挨着墙头看初三大哥院里送进了什么,初五桑雪柔的丫头拿着什么,初六桑皓又丢了什么让下人满园找。轮到她,一无所获。
姨娘离开后,她习惯了自己顾自己。连爬墙羡慕都没有了力气。
心也慢慢似乎变得坚硬了。
桑青打了个喷嚏,醒了。还是她的屋子。还是她的家。
她从床上坐起来,打量了下屋内的情形,一时觉得自己在梦里。她竟然在家。
她掀开被子,跳下床奔了出去。屋里没人,她跑出房子望着满院熟悉的场景不知所措。赤着的双脚被小石头擦伤,她捡起来向墙上掷去,石头打在墙上结结实实的,不是虚幻。
“你怎么没穿鞋子?”石子滚到一人脚下停住,那人弯腰拾起来,看了桑青一眼,说道。
“你怎么在这?”桑青瞪着眼,望着桑皓越发地觉得自己是在梦里。这个失了踪的家人竟然出现在她的院落里。
桑皓手里端着吃的,笑她:“你长眼了吗?要不是给你送吃的,你以为我会来?”是他的语气,是他的样子。
他从她身侧经过,走到门边,回身看她愣愣的:“都睡了几天了,你不饿?”
桑青确实感到身体虚,慢慢跟着桑皓回房。
“这里是哪里?”她问他。
“什么哪里?”
“这里怎么跟家里摆设一样?”
“我听不明白。”桑皓拧起眉,突起的额头让他的眼更显深邃,桑青忽然发现原来他们几个兄弟姐妹长得都不太像。
以前没仔细注目,没发现桑皓的眼很吸引人。
“是谁那么有心,把屋子院子整得跟家里一样?”
“桑青,”桑皓放下东西,一手捞过她,搂着她用额头贴住她的,“你烧早退了,怎么还糊里糊涂说混账话?这里本就是你住的地方。什么整得跟家里一样?”
难道是做梦?她挣脱开他,感到赧然。
桑青晃了晃头,桑皓用方巾擦了手,又给她擦了,拿了酥壳饼放进她手心:“快吃吧。别装了。大不了我向你赔罪就是。”伺候周到,像是巴结。
“什么罪?”
桑皓瞪了一眼,好像不甘心:“我偷了发簪栽赃给你,是我不对。但我觉得那簪子你戴了好看是真的。没料到母亲会大发雷霆,害你受罚,我心里过意不去。可以了吧。”
桑青把点心塞到嘴里。听桑皓的话,她愈发笃定自己是在做梦。但梦境如此真实,若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火烧那夜,若不是她为了活着做出跪在邢若邪面前,摇尾乞怜的可恨事,她是多么愿意将现在听到看到的当做真实。
虚幻的东西之所以美丽,就是因为他的美好。
可惜,美好的东西往往又是那么的脆弱。
脆弱的,永不会长久。
“这样就算赔罪了?”桑青看着桑皓,“我挨了五十鞭,你说一句抱歉,拿一点吃的就当算数,太明了吧。”
桑青语调轻快,桑皓显得有些意外,但很快问说:“那,你想怎样?”
桑青摇头:“不知道,还没想好。你记得你欠我的,等想到再说。”
“那你一直想不到,我就一直等着?”
“是,一直等着。”
“凭什么?”桑三少的少爷脾气上来了,“好声好气跟你说话,你倒胆子大起来了。”
桑青笑了,很开心。
当失去了天真,忽然又发现可以找回来的时候,她真的难以自已。即便知道是假的,也无法抑制。不论以前过的多么失意,不论以前母亲的对待公平不公平,下人如何看脸色逢迎高的,踩着低的,过了这些日子,她都看淡了。
能一直活在梦境中,活在自己架构的虚幻里,或许也是幸福的,甚至是极其幸福的事。
她笑了,松开了眉头。笑容里有些无奈和哀伤,却也有些释然。
桑皓望着触手可及的人,伸出了手,袁老头拉了拉他的袖子,止住了他:“不可,四小姐现在不能动。”
桑皓缩手,握紧了拳头,拂袖走出了房间。轻手轻脚地离开桑青静养的院子,他舒了一口气:“还要多久?”
他问他。他知道袁老头会跟着他,一路相随。正如多年来在桑府的时候一样。
袁老头说道:“很快。”
桑皓咬紧牙,嘶声问:“到底多久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