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然比不上金芒的三千繁华,没有高耸的楼宇,亦没有宽阔平整的街道。这小小村落中的花灯集市,依旧热闹非凡——相对与清冷宁静的沉渊山而言。
各式各样的花灯在白日里便挂上了树梢,素绢彩绸如同浮云一般飘摇在点点光鲜之间。夜幕降临之后,灯火的明灭变幻,汇成一曲不需聆听的天籁;夜空中每一朵烟花的绽放,都迎来人群的欢呼和赞叹。
街市上挤挤嚷嚷,以临近村落的居民为多。带着兴奋和笑颜的男女老少都不约而同换上了色泽艳丽的新衣,在各色光线的渲染之下,流转出不同的光泽来;更有不少沉渊派的弟子,偷的浮生半日闲,褪下了寻日里的仙袍道服,挽着心爱之人,融入到这片属于凡人的世界里。
至于那些忘记换下衣服的家伙,做梦也不会想到成了今日的倒霉鬼:接受着灯会上姑娘们崇拜的眼神固然是一件很得意的事,不过在得意地扫过人群之后,发现沉渊掌门也在歪着头微笑看自己……
那神情,分明在说:咦,今天不用修行么?
“啊啊,掌,掌门!你怎么……”发生无数次的对白。
云欺风食指搁在嘴边,会心一笑,示意不要声张,狭长的眼瞥望了走在自己前面的白衣女子——既然都是偷着溜出来玩玩的,就不用那么见外了。
韩亦幻低着头走,耳畔的喧嚣已然让她无心将思绪沉吟,然而身边忽然间的平静却惹得佳人心中似乎被剜去了一块。怅然若失间刚想寻找些什么,抬头便见云欺风很没有形象地揉着腰慢慢走近,一手不知从哪里寻来个兔子灯,惨兮兮地被挤掉了半个耳朵。
原来是丢了他。
“很热闹。”她淡淡道,接过那只“身残志坚”的兔子灯。
想笑,却笑不出啊。
“自然。”少去了手中的物件,男子舒舒服服动了动肩膀,活动筋骨,“云家出了不少份子,怎会办得不热闹?本想放派里的弟子一天休息,不过想想看反正他们都会编出各种各样的借口下山来,我这个做掌门的就不必再多此一举了。负责考核晚课冷师兄晌午便与我说,从头到脚能想出来的病痛症状,都被那些家伙用上了……再往后,就得用月事不顺了……”
勾了勾唇,“那云掌门用的是哪一条?”
“就月事不顺啊。”
“……”
“夫人……月事不顺。”折扇遮了半边脸,男子恶劣地笑,“我可是掌门,谁敢管我?”
似乎有什么在一点点被找寻回来,沿着血逆流而上,让人不得不去在意。
两人的对望被一阵孩子的嬉笑声打断,几个举着花灯,吃食的小孩子打闹着从两人的身边跑过,推推囔囔间韩亦幻被那么一冲撞,跌进了云欺风的怀中。
忽然间的距离拉近并未有让她觉得更安心一些:洋溢这欢歌笑语的人流在依旧身边穿梭,烟花飞扬上天的声音依旧悠扬嘹亮,可那些,都是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。
唯有那温度,那气息,才是真实的存在。
男子低沉的声音悠悠响起,“你……还觉得那件事是我做的?”
“你做的事太多,我不知你在指哪一件。”韩亦幻在他怀中低声回应,清浅的眸光中映出一路花灯的斑驳,“不过,无论是哪一件,都不过一条让我恨你的理由。”
云欺风鼻中微微轻哼,松开了环着她的双臂,手中的折扇玩转出一个花样,“……看起来,我是不得不放手了。”
他的话说得很轻,却如同落石一般,一颗颗砸在韩亦幻的心头。
到底是不舍的。如若有一天,那个怀抱当真已经不复存在,无论自己再怎样飞扬跋扈,再怎样将命置之身外,他不会再出现,那么,自己是不是还能固执地认为如今的选择是正确的?
她是个高傲,倔强,且自以为是的女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