☆、第十二回
岑家除了孽物,顿时心情大畅,阮峤指点着将那墓穴回填了,又道:“这里地气茂盛,却不好做池塘,以免阴气淤积,不如移栽松柏为佳。”
岑雁至哪有不听,紧紧将此事记下,一边遣岑颢去将妻儿兄弟接回,一边命小厮打扫房舍,因厨下无人,又往外赁了酒席来,恭恭敬敬请三人移身。谢燕堂与叶孤鸿已辟谷,便推辞了。阮峤却不忌荤腥,样样都吃。岑雁至恐荒疏了仙人,又命人上了凉水并果子,有甘豆汤、椰子酒、卤梅水、荔枝膏水,澄沙团子、糖丝绒、乌梅糖、薄荷蜜、甘露饼等。
岑颐座下相陪,忍耐许久,向阮峤问道:“那女郎着实可叹,若有两全之法,可能保全?”
阮峤一笑,只道自己术法低微。岑颐又要向叶孤鸿问,被其父拦下,道:“仙人亲趋玉趾,倘有差遣,敢不尽心?”
叶孤鸿略一沉吟:“确有一事相托。”便将想拖岑雁至制管之事说出,岑雁至着实为难,道:“仙人不知,近年朝廷屡发猺獞,惹恼了山人,粤山竟是不能进了,不止在下,李、董、赵、袁四家也有一年不得竹料。”
谢燕堂先道:“这不难,我们自然护你平安归来。”
岑雁至大喜过望,连连道谢,又约定霜降前入山,好收取竹料。此时距霜降还有数月,叶孤鸿喜爱衡州风物,索性就在山中择了一处暂住,阮峤也在山中一处观里挂单,禀了堂主,一月有三日上山来。
叶孤鸿喜他灵敏,遇上煮茶也分他一盏。一日阮峤突然收拾了一身家当奔来,苦道:“那岑家小郎不知从哪里打听了我落脚处,日日寻来,要品论道法高妙,惹恼了堂主,如今已无处可去。”
叶孤鸿忍俊不禁,指了附近一处山洞:“那里还算洁净,你且去安顿。”见他只自己一人,又唤了一双仆婢,皆是树怪花精点化,替他收拾东西,“你也当有童儿随侍,免得这些琐事。”
阮峤道:“原先有一个,不久前因与妖人斗法,波及死了。”
叶孤鸿想了一想:“你那法器,莫非是自那妖人处所得?”
阮峤取了胡桃出来,托在手中给叶孤鸿看:“这物厉害,不必指引便能打人。我还诧异他何以有此等法器,后来仔细看了才知道竟是捉了人来生生折磨而死,趁那一股怨恨之气抹留魄去魂,使之徨徨迷惑,只知胡乱驰骋。这样心计,实在厉害。”如今胡桃内已无恶魄,前几日吸去的落头女,也早已念经超度了。
叶孤鸿道:“人乃有情之上品,其魂魄近之自身必受其扰,你既然要成正道,玩弄魂魄之事,自当远之。”
阮峤肃然应了,叶孤鸿一笑:“倒是有件事或与你有关。”便将呆狐狸古宣之事缓缓说出,阮峤听得一呆,苦笑道:“那时我还以为是妖人同伙埋伏在边,欲伺机报仇,才下了重手,没想到...”他张口结舌,实在不知说什么是好。
叶孤鸿笑道:“你既然觉得自己有错,便去将这错平了,何必在此纠结。”
阮峤点头:“确实当如此。”又苦笑道:“正好可趁此避一避那岑小郎。”
叶孤鸿道:“他不过一时心血来潮,冷两日便过去了。修行须慈仁了性,上体天心,非至人不传,世人却多执拗,你避开才是正路。”
阮峤道:“我如今方知偏听执信可怕得很,世间何来两全法,形必有所分,声必有所属。故若温也,则不能凉矣。宫也,则不能商矣。若当真两全,必是大象大声,能往天下而移风俗,但至此已不可闻亦不可彰,何能道耶?欲以一管而窥沧海,实乃不智。”
两人又说了一阵,阮峤辞别而去,谢燕堂瞥了眼师弟,“你倒是热心。”
叶孤鸿含笑:“我瞧他也是个‘至人’,不免提点两句。”
谢燕堂道:“这几日看来,他倒是已入了修行门径,瞧着倒有几分上阳门的影子,却不知是哪一位所度。”
因记挂着古宣的事,阮峤第二日便离开衡州,前去宋城。叶孤鸿与谢燕堂仍留在山中。入夏衡州愈发闷热,陆续有人入山避暑,偶尔有人循溪水而来,未免看见谢、叶二人,渐渐就有泉边仙隐之说,两人不堪其扰,只好往山深处又进了些,设下法术,不令人瞧见。
又隔了两月,阮峤方从宋城回来,这次身边却带了个八、九岁大的小子,生得瘦瘦小小,齿黄肤黑,见人也不行礼,只大睁着眼,光光盯着人,脸上一副随时会举步逃走的神气。阮峤道:“这是我新收的童儿,姓徐,叫做蚁哥...”话未说完,那小子便截了话头,拧眉扭头看着一边,粗声粗气道:“我不叫蚁哥!”
他这样顶嘴,阮峤倒也不生气,“这名粗得很,你以后在我门下,实在不相当。”略想了想,道:“以后你便叫玄微,若有人问起,便说这个名字。”
徐玄微也不懂师长赐名须跪下领受,仍呆呆站着,将自己新名咂摸了两下,突然极响亮地应了一声,黑黝黝的脸上露出几丝高兴的神气。
阮峤见不得他这蠢样,唤了花精来领他下去梳洗。叶孤鸿这才问:“已见过古郎君了?”
阮峤一笑:“见过了,他那秀才考得不比人容易,经书道藏都读极好,我实不及他。”
他从儒入道,仍未忘结习,性子里还带着几分书生意气,难得遇上性情相投之人,一连数日讲书论道,言论风生。先论举业,后及古文词赋,几乎不知昼夜饥渴。盘桓数月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