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淇奥仍旧不愿意称那样的东西为“孩子”,但无法忽视它的存在。那样小的一个东西,就像柔软米粒中裹挟的一颗小小沙粒,一恍神就会被忽略过去,下一秒却可能让人磕到牙。
车在竹林前停住,谢淇奥借着鹤书的肩膀撑住身体,才缓缓走下来。云祥见他脸色不好,便也下车,匆匆忙忙跑在前头去唤内的宋子鹤。
竹林内似乎一年四季都阴冷沉郁,唯一不同大概在于石子间枯叶数量的多少。鹤书扶着谢淇奥,两个人一步一步往前挪。也许是因为彼此贴得太近,她几乎可以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疲惫感透过衣料渗入自己的肌肤,在肩膀与手臂处引诱出一波一波的酸痛。
小道曲折蜿蜒,叫人觉得长不见尾,视线之中只有铺天盖地的竹子。过了有一盏茶的时间,或许更长,鹤书才见宋子鹤的袍角出现,她终于松了口气。
等到一切尘埃落定,天色已经黑透。鹤书端着茶,借幽幽烛火看宋子鹤在楼梯上现身。
“公子如何?”她上前轻声问道,对方则取过杯子,轻啜了几口滚烫的茶水才回答:“他身体的情况可不算妙啊。”
至于如何不妙,宋子鹤却不说。鹤书一反过去的样子,只是沉默地跟着他。
两个人站在漆黑的院子里,夜风吹拂而过,其中裹挟的凉意让衣衫单薄的他们忍不住发起抖。
可谁也没有挪动脚步。
过了半晌,宋子鹤开口道:“这次出宫,我不是让你看着他点么?本来身体有点儿起色的,这么一折腾,感觉比以前还不如了。”
他深深吸了一口气,“诶,也不能怪你。他身体此前损耗太大,现在又有了新的负担,不说出宫,哪怕躺在宫中都会有问题。现在好歹算是了却他一桩心事,日后只能慢慢调养。”
鹤书下意识点点头,小声道:“肯定会好的。今天从寒隐寺下来,他都愿意喝药了。”
“哦?这可是好事。”宋子鹤语气里听不出喜色,“既然没别的事,我先回去了。”
目送宋子鹤走远,鹤书重新。她住在一楼的偏室中,屋子很小 ,正好将窗外透进月光拥了个满怀。点燃桌上摆着的蜡烛,鹤书从袖袋里取出白天捏的两个泥人,一时间发起呆来。忽见她两颊绯红,一把拿起它们,转身打开身后的木箱掷了进去。
掀起箱盖的右手一松,只听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,鹤书一惊,猛然停住动作。她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儿,确定自己没有吵醒楼上的谢淇奥,这才“咔哒”扣上铜锁。
此后的日子陷入了长久的平静。沈从照忙于政务,谢淇奥的身体失了让他来的理由,于是再也未曾出之中。皇后正安心养胎,不方便现身,常派云祥前来送些东西。
这天照旧有人敲的门,鹤书本以为又是云祥,脸上带上点笑意。可打开门后,显现在她眼前的却是另外一张脸。
云淇抿着唇笑,冰冷的眼神则往鹤书身上戳去,一点点凿开她那凝固住的表情,露出底下苍白柔软的肌肤。
“不让我进去吗,我可是来送东西的。”云淇柔声道,“不要一直堵着门嘛。”
鹤书本想把门关上,谁料对方早就用脚抵住了门。她用力往外推了两下,因为害怕惊动楼上的谢淇奥,只好低声问道:“怎么是你?”
“云祥病了,所以我替她来。”云淇笑眯眯地抬起脚,一点点将门板蹬开,“来,开开门。”
鹤书猛一松手,退后两步深处跑。云淇大步跨进门内,伸手扯住她的后领一拖,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:“别跑呀。我看你好生面熟,但好像有些想不起来你是谁了。”
鹤书红着脸挣脱她的手,声音气得发颤:“放下东西,你可以走了。”
“诶,我家娘娘让我看看谢公子的情况再走。”云淇转而拉住鹤书的手,“带我上楼吧。”
“公子正在午休!”
“也该醒了,那我自己上去。”云淇说罢,正欲收回自己的手,却又被鹤书反拉住。
“不行。”她瞪着云淇,咬牙说,“不行。”
云淇略微有些迷惑地看着鹤书。太久不见,她第一眼几乎没有认出对方来。小侍女比过去高了一个头,脸圆润了些,不再是一根瘦巴巴的黄花菜。刚才开门时她脸上还带着过去几乎没有见过的笑。只有现在她恐惧时的模样,才叫自己有几分熟悉感。
“滚开。”云淇突然冷下脸来,“谁给你胆子拦我的路了?”她猛地一推鹤书,斜睨着坐倒在地上的鹤书,慢悠悠说:“别在人家的地方呆了几年,就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。我可不介意等会儿下来了给你再上上规矩。”她说完,自顾自便上了楼。鹤书呆坐片刻,捂住脸泣不成声。
没等她擦净脸上的泪痕,云淇竟已走下楼来。她见鹤书,忽而露出一种令人胆颤的、心满意足的神情。两个人一前一后走,云淇才回身打量着鹤书,说道:“我本来以为你死了,还有些伤心来着。现在看来,你倒比在长春宫时要好很多。”
鹤书只是沉默。
“云祥真是个坏东西,明明见着你了,却不告诉我。”云淇微微俯身,右手抚上她的脸颊,“你哭什么?”
“那碟子不是我打碎的!”鹤书拍开她的脸,不堪忍受地说,“盒子的东西本来就是坏的,为什么要我去死!”
云淇微微一笑:“我知道。”
鹤书霎时睁大眼睛。
“那东西是我弄坏的。本想治一治云祥,谁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