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那个广场的中央。石头舞者的雕塑又换了姿势;这次的她蜷身抱着手臂,脸有一半埋在双膝之间,露出来的一双眼睛看不出任何感情的暗示——毕竟只是粗制的艺术品。
我在干涸的喷泉旁坐了下来,带着一腔仍未被解答的疑惑,与早就袭来的浓浓睡意,和这城里的其他人一样,在大雪里陷入了沉眠。
“恭喜这位年仅二十岁的选手007831号获得三千万金的年度大奖!”有个男声声嘶力竭地喊道。我的耳边随后爆发了潮水般的欢呼声。
我似乎被人从一个器皿里架了起来,坐到了极为明亮而温暖的地方。我感到浑身上下黏黏糊糊的,并且头痛欲裂,好一会儿才适应头顶强烈的灯光,困难地睁开双眼。我意识到我正坐在一个舞台前端的高脚凳上,正面是黑压压的观众席,有无数狂热的人站了起来,朝舞台这里挥舞手臂、吹着口哨,举起写有“007831”的led灯牌左右晃动。
一个穿着嬉皮的主持人举着话筒来到我身边:“我们刚刚都目睹了007831号选手的精彩片段。说实话,连我也没有想到他会成为本次《诱惑之战》的第一个挑战成功者,苏醒的头一位。但他真的做到了!回想下他最后那个果决的决断吧,绝对可观的加分项——让我们为他再一次鼓掌欢呼!”
下方的躁动声又达到了一个□□,几乎要掀翻闪烁着七彩灯光的穹顶。
“好呀,”主持人亲切地凑了过来,把话筒递到我前面,“让我们的胜利者亲口发表几句获奖感言?”
无数的记忆在瞬间回笼。那些记忆的长度与制雪师带给我的那些比起来,衬托得后者仿佛一个遥远的旧梦。
“看来这位选手还没有从‘潜构世界’里恢复过来。他挑战的是a级难度,是不带原身记忆进入身份的,现在应当还保留了一些错位感。”主持人善解人意地说,“我们先来回顾一下他的赛前vcr。”
环绕全场的大屏幕被点亮了。我看到了自己被放大的脸。屏幕上的年轻人一脸坚定,望着镜头颇青涩地开口:
“我是007831号。我来报名《诱惑之战》,是因为想为失业的母亲和妹妹赚到足够的奖金。有关诱惑,呃——我不是很清楚我最大的渴望。我觉得可能不是钱,可能也不是前几期比较常见的诱惑。这也是我信心的最大来源。我坚信我可以抗拒我潜意识衍生出的‘诱惑’,不会沉溺于潜构世界,所以没有过多担心最终脑死亡的可能。最后,谢谢大家,希望大家能看得愉快。”
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,屏幕关闭。
后面大约又回放了我在潜构世界里的几个关键镜头。最后的枪击做了特写,因为是用我的视角录制的缘故,镜头里的□□中部被制雪师的手遮挡了大半。我只能看到,放慢后的子弹从我手持的□□里飞出,再飞进对面的人的身体,溅起一蓬血花。
“真是少见的‘诱惑’。”主持人啧啧地说,“对于007831号你的诱惑是这样一个人,你有什么见解可以为大家带来么?”
我浑浑噩噩地说了什么,具体内容我也记不清了,却引来了又一阵新的欢呼。
制雪师是什么呢?高等‘诱惑’的存在,知道了自己处在一部漫画中的漫画主角?他是否也知道我是谁——是否知道我是这一切悲剧的根源?
他对于我来说……又是什么呢?
我被人推着走到了领奖台顶端。他们给我了我潜构世界的纪念录音带,一张后面跟了许多个零的雪白支票在我面前冉冉了升上来,在舞台的灯光下染得亮黄。我伸手去抓,把那张录影带跟支票一并握在一起。
观众席的人们高喊着,主持人满面红光地看着我,聚集的记者期待着我能做出什么更有噱头的感言,转播的荧幕前大约也有着无数面带羡慕的人,看着我,也看着我的支票。我嗓子干涩地站在这聚光灯之下,脚底仍旧是虚浮的,愤怒、迷茫与无可否决的疼痛感在我心底交织涌现。此刻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站在这伤口上跳脚,为了陌生人的一场不值得称道的胜利,为了他们太过轻易就沸腾的热血,为了一个难得又珍贵的玩笑,他们日复一日的压抑的出口。
我捏紧了手上的东西,忽然很想把它们撕碎,然后狠狠砸向这场娱乐盛宴的中心。
在我的沉默中,现场渐渐地安静下来。他们专注地看向我,目光聚集到一起,等待我的回应。我嘴唇凑得离麦克太近,正在微微颤抖着。
“谢谢大家。我很高兴能站上这个舞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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