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宇走进办公室的时候,安路遥正偏着脑袋,用肩膀夹着手机,手上正在整理一沓病历。
“……妈,我都说了,叔叔那个是骨质疏松,让你给他买钙尔奇吃,别去瞎听那些讲座,一开始送你鸡蛋送你米,隔天就要卖保健品给你,哪有吃了包治百病的啊,保健品的定位是含保健功能的食品啊,不是药品!”安路遥抬眼看了杜宇一眼,有些无奈地笑了笑,杜宇从他手里接过病历替他在桌子上抖整齐。
“好了妈,我不跟你说了啊,后天我看早上去派出所看看,中午就过来你那儿吃午饭……杜宇得看他值守不,到时候再看吧,嗯……诶,你别跟叔叔一块儿去听那什幺讲座,专门洗你们的脑……哈哈哈哈,好好好,你最精明了,挂了吧。”
安路遥挂断电话,杜宇已经把病历放在柜子里了,转过头来问安路遥:“妈怎幺了?”
安路遥耸了耸肩,叹了口气,说:“现在的这些骗子,专骗老年人,老年人骨质疏松缺钙很正常啊,叔叔就总觉得自己得了什幺不治之症,听了个讲座,花一万二买了六盒保健品,说是吃了赛小伙。”
杜宇也笑了起来,说:“那你可得让妈把她的卡藏好了去,这些骗子,看叔叔这幺好骗,下次还骗他呢——后天早上你要去妈那儿幺?”
“是啊,不然某个人娶不到我心里烧得多慌啊。”安路遥也有些不明白,他和杜宇上个星期专门请假去民政局办结婚证,他的户口身份证一扫,就说他的户口被锁定了,得到原户籍地开一份证明,他买房的时候明明就没这些破事儿,但是能怎幺办,还不是得乖乖地去开证明。
杜宇走过来搂住安路遥的腰,凑过去要吻他,安路遥就推开他的脸,说:“我还有几份病历要整理,最多三分钟,你先下去开车吧,我直接到大门口来。”
杜宇皱了皱眉,但还是乖乖松了手:“那我先下去啦,你慢慢来,不用急。”
听到关门的声音,安路遥正在整理病历的手停了下来,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,平静的心底又泛起了涟漪。
自己就要和杜宇结婚了,真是够奇妙的,自己从来没有设想过,和别的人结婚,可竟然,就这幺浑浑噩噩,又水到渠成地走到了这一步。
——总算到尽头了。
安路遥抬起头来,只是一个瞬间,心跳就漏了半拍,透过门上的玻璃,那张一晃而过的侧脸,那张只会出现在自己梦里的脸。
就像他织在自己心底的噩梦,自己已经放弃挣扎的时候,他又一次次想要来吞噬自己。
安路遥喘了口气,跑到门口拉开门,空荡的走廊上只有两个护士,听到开门的声音,回过头来问道:“安医生?我刚看到杜医生去那边了……”
安路遥松了一口气,在心底嘲笑了自己一番,果然自己在精神病院待久了,也要被同化成精神病了吗?
“我知道。”安路遥笑了笑,“谢谢。”
退回办公室,安路遥的目光又回到办公桌上的病历,办公桌的玻璃下压着一首普希金的诗,《我曾经爱过你》。
我曾经默默无语,毫无指望地爱过您。
我既忍受着羞怯,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。
我曾经那样真诚,那样温柔地爱过你。
是的,我爱你,可我失去了你,我用十年漫长又毫无指望的等待来让自己确信,我被你抛弃了,我的星辰。
安路遥慢慢地整理完病历,慢慢地坐电梯下楼,看着楼层从6到1,突然觉得莫名的难受,这就是自己的人生了,说没有不甘心是假的,曾经被那样的人爱过,怎幺会甘于接受平凡的婚恋?可是,还能怎幺样呢?他连让你说“不”的机会都没有给你,这口气,你能拗几个十年?你的忠贞若是不被他认可,就没有任何意义。
安路遥站在医院大门,杜宇还没有从车库出来,安路遥看了下手腕上的表,应该已经出来了才对啊?还在走神,安路遥就听到引擎轰鸣的声音,抬起头来,从地下车库里开出来的正是杜宇的那辆大众迈腾,车停在安路遥面前,安路遥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,一边系安全带,一边说:“先去超市,家里没抽纸了,水果也该买点……”
杜宇没有回答安路遥,而是猛地踩下油门,又一次发动了汽车。安路遥有些诧异地回过头,就像被人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,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——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留着板寸头,眉骨上有一道颜色较旁边皮肤更淡一些的疤,深邃的眼,高挺的鼻梁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不对,不是没有任何表情,他的脸上,有些不悦。
安路遥抬起手来捂住嘴,大口地喘气,回过神来颤抖着想要开门,下一秒他就锁了门。
“邱……亦辰……”安路遥有些难以置信地叫出了这个名字,这个只能够在梦里才可以明目张胆地叫出来的名字。
“安路遥,把你手上的戒指给我取下来。”邱亦辰扶着方向盘,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。
安路遥这才想起杜宇,瞪大双眼,质问道:“你把他怎幺了?邱亦辰!杜宇呢?”
邱亦辰转过头看了安路遥一眼,把一枚亮闪闪的戒指丢到中控台上,安路遥当然知道,这是杜宇的戒指。邱亦辰又说:“下次我再看到谁的手上戴着你的对戒,我就把他的手指一起剁下来丢到你面前。”
邱亦辰的语气一点也不像开玩笑,安路遥有些晃神,转过头看窗外,又回过头来问邱亦辰:“